“黃河之害,顯在下遊,而根在上遊。隻注重眼前,那是治标不治本,循環反複,無窮無盡。”
要說到治理黃河水患,薛鳳祚這位夏國水利第一人最有發言權。
近幾年來,别人都紅紅火火,唯獨他有些銷聲匿迹。但事實上他并沒有沉寂,而是幹了萬家生佛的豐功偉業。
薛鳳祚帶着工作小組深入大明,從陝西、甘肅、甯夏開始,一路沿着黃河水道勘察,曆盡千辛萬苦,幾經生死,取得了治理黃河最重要的第一手水文資料。
“那就需要統一天下之後才能着手嗎?”
對于他的論斷,祁彪佳有些氣餒。
祁彪佳是徐州地方官員,首先要考慮的是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國家大政方針,他也插不上話。
一想到徐州地方還要忍受黃河水患,他便不高興。
孰料薛鳳祚的心情也不是很好。
“即便将來統一了天下,治理黃河也絕非旦夕可成。其中的困難,隻怕連國家都承受不住。”
一邊說着,他一邊觀察左夢庚的神色。
想要看看這位領袖,究竟有多大的魄力。
他很怕左夢庚聽到治理黃河很難,因此而産生退縮,那可就麻煩了。
殊不知,對于治理黃河一事上,左夢庚的态度比他還要堅決的多。
畢竟有跨越曆史長河的見識,左夢庚比任何人都清楚,黃河必須要治理,還要治理好。否則的話,對于中華民族來說,将會嚴重拖累前進的腳步。
“說說你掌握的情況。”
薛鳳祚進入工作狀态。
“自從殿下提出大興植被、保持水土的概念後,我們就一直在跟蹤調研。根據我們掌握的數據,完成植被較好的泰山地區和沂蒙山區,河流的水質都得到了極大的改善。”
他不光說,還拿出了數據。
“就以大汶河爲例,現在河流的含泥沙量比五年前足足降低了32%。即使是用肉眼觀察,也能夠看到水質清澈了許多。當然了,大汶河的含泥沙量本來就不高,但已經效果這麽明顯。倘若黃河上遊地區能夠完成綠化和植被覆蓋,将會極大的減輕中下遊地區的泥沙堆積。”
祁彪佳從他手裏拿過數據,隻看了一眼就瞠目結舌。
“黃河的含泥沙量這麽高?”
他看到的部分,黃河徐州段的含泥沙量竟然高達每立方米五十斤。
薛鳳祚苦笑不已。
“這還是徐州段,黃河已經平緩了許多,泥沙大部分都已經沉降了。在河南孟津關以上,河水的含沙量高達七十斤以上。”
祁彪佳倒吸一口涼氣。
“我也見過長江,并不會如此。難道黃河源頭有甚古怪之處?”
真正實地考察過黃河的薛鳳祚最有發言權。
“黃河在進入陝北之前,水質非常清澈,甚至還在長江之上。因此泥沙滾滾的源頭,就在山陝二地。”
個中原因,薛鳳祚已經明了,但肯定不如左夢庚知道的更加全面。
“陝西一地,千百年來都是我中華民族精華之所在。秦、漢、唐,這裏幾經興盛,同時也繁衍了大量的人口。可人口一多,就需要消耗資源。在煤炭無法大規模采掘之前,人們日常生活所需,自然隻有木材。加上人口增加,開墾荒地,結果導緻陝西一地草木爲之一空。而缺少了草木的培固,土壤變的稀松,被河流一沖刷就帶走了。”
祁彪佳對于環保方面的了解并不是很多,此時聽來,啧啧稱奇。
“曆來治黃之策,隻着眼于當下。竟從未有人發覺,黃河之害在其上遊。”
左夢庚感慨連連。
“即便是發覺了,也沒有用處。雖說植樹造林就能增加綠化,但人的生存也不能不考慮。而且植樹造林聽起來很簡單,實則工程非常浩大,需要無底洞一樣的投入,但見效卻非常緩慢。盛世時期,不管怎麽做都趕不上人口增加的速度,也就無法抑制環境的破壞。戰亂時期,人不如狗,苟且偷生都做不到呢,就更加顧不上其他的了。”
“殿下,咱們統一全國後,可一定要注意這個問題。這條大河,無論付出多少代價,都得治好。”
薛鳳祚意志堅決,頗有些殉道的意思在裏面。
能夠治好黃河,他真是百死而無怨了。
左夢庚隻能寬慰道:“到時咱們治理黃河,還是比較容易一些的。西北等地經過這一番長年戰亂,人口銳減,遍地荒蕪。人少了,對自然的破壞也就減輕了。咱們就可以趁機完善西北之地的環保系統。”
“不止西北,河南之地也可以着手。”
在左夢庚不明所以的時候,薛鳳祚竟然講了一個驚天的大計劃。
“殿下,黃河自孟津段開始放緩,流速不足導緻泥沙大量沉積,結果變成了地上河。沿岸的百姓飽受其苦,膽戰心驚。畢竟河水就在腦袋頂上,一旦某一刻破壩而出,那可就是滅頂之災。以往社會安定,河南之地人口衆多,就算是有能力治理,也沒法下手。不如趁着河南人口銳減、關聯薄弱之際,在河南重新挖掘一條河道引流河水,然後将舊河道清淤挖掘,使其恢複舊有面貌,則整個河南再不會深受其害。”
卧槽!
左夢庚當場就是一個激靈。
大哥,你真敢想啊!
這難度不亞于給珠穆朗瑪峰裝電梯、給長城貼瓷磚了。
你以爲挖河道就是在地圖上畫一條線那麽簡單嗎?
其中涉及到的地質問題多如牛毛,真的是以這個時代的技術水平能夠解決的嗎?
不知道爲什麽,幾乎是一瞬間,左夢庚的腦海裏就浮現出了許多景象。
紅旗渠、三峽水利樞紐、南水北調……
就算不提挖掘一條足夠容納黃河奔騰的新河道可行與否,單單是對舊河道進行清淤挖掘,清出來的土石方該有多少?
能不能再造一座珠穆朗瑪峰?
在這個沒有大型工程機械的年代,需要多少人力去挖?
挖多久?
國家财政能不能吃撐?
别夏國剛剛統一天下,就因爲這不靠譜的工程再次滅亡了。
那自己不成了隋炀帝第二了嘛。
然後後人行走于新黃河岸邊,吟詩一首:
盡道夏亡爲此河,至今千裏賴通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