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見左夢庚的老先生,乃是朝中重臣。
黃士俊,字亮坦,号玉嵛,以七十高齡而步入大明閣臣之列。
“朝中紛紛擾擾,各抒己見,以緻于亂成麻團。老夫心煩意亂,卻不忍再增糾葛,因此辭官歸鄉。途徑山東,屢見新鮮,因此叨擾了殿下,還望恕罪。”
黃士俊說明了拜見的緣由。
聽到他辭官了,左夢庚想起此老的資料,不禁笑言。
“世人皆言,玉嵛公擁有神鬼莫測之能,可預知朝堂兇危。此番莫不是也如此?”
黃士俊在大明官場當中,算上這一次,一共辭官了三次。
而這三次,都幫助他逢兇化吉,遇難呈祥,還保住了清譽。
他第一次辭官,是在天啓三年。
因爲魏忠賢當權,他氣不過,也知道事不可爲,幹脆辭官歸鄉。
當時他的好友楊琏、左光鬥等人就稱贊他知曉先機。
事實也是如此。
後來朝中的争鬥愈演愈烈,楊琏、左光鬥等人全都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他第二次辭官,是在崇祯三年。
彼時己巳之變剛過,崇祯對東林黨徹底抛棄,開始大肆清算。
黃士俊敏銳地察覺到這位帝王似乎和先帝沒什麽區别,便選擇了辭官歸鄉,又避免了卷入風波。
到這一次,同樣是發覺了朝中局勢不穩。更重要的是,大明的頹勢已經止不住了。
本來即将徹底剿滅農民軍,讓朝中上下都彈冠相慶,覺得安内之舉即将大功告成。
可是清軍的入寇,一下子打醒了許多人。
這更是讓許多人産生了天命如此、如之奈何的悲觀情緒。
在見識到楊嗣昌等人的肆意妄爲和崇祯的歇斯底裏之後,黃士俊徹底失望,再一次提出了辭官。
崇祯沒有挽留,也不想聽他召回東林賢達的意見。
黃士俊滿腔抱負不得實現,郁郁南下。因爲要走運河,恰好經過夏國境内。
看了沿岸富足安甯的景象,黃士俊大爲驚奇,幹脆下了船,在山東各地遊曆起來。
到濟南之前,他其實已經走過很多地方了。
而走的越多、看到越多,對于夏國的強盛也就感受到越深。
雖然自幼可在骨子裏的忠義思想讓他還對大明留戀不已,但黃士俊不得不承認,未來能夠取天下者,非夏國莫屬。
他也沒有想過要拜見左夢庚。
素無瓜葛,左夢庚未必會見他。
結果巧之又巧,他親眼見證了曆史上第一樁基于法律的離婚案,又親眼觀看了左夢庚的審案過程。
他的心中實在有太多的好奇,便提出了拜見。
“子曰,惟女子與小人難養也。殿下爲女子張目,行平等之舉,不怕乾坤颠倒,秩序崩塌,世間大亂嗎?”
對于這種極爲傳統的疑問,左夢庚鋒芒畢露。
“孔夫子說的話,也未必全對。時代不同,環境不同,自然要有所變通。最起碼現如今在夏國,男女平等之理讓整個民間都煥然一新,朝氣蓬勃,實爲善政也。”
黃士俊瞠目結舌,頭腦一片空白。
他本來準備了許許多多的辯詞,打算和左夢庚深入探讨一番。
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左夢庚上來第一句就否決了孔子的無上權威。
他們這些傳統士大夫與人辯論的時候,素來都是“子曰”“至聖先師言”挂在嘴邊的。
隻要引用了孔夫子的話,那就必然占據主動。
現在碰到一個不按常理出牌的,竟然連孔子都否認了,那還怎麽玩?
“據聞殿下的老師乃劉念台,此人亦是當世大儒。難道殿下連老師也不認嗎?”
“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是故弟子不必不如師,師不必賢于弟子。我與念台公如此,想來與孔夫子亦如此。”
黃士俊再次懵逼。
說的好有道理。
其實黃士俊提到的提升女子地位,是否會引起社會紊亂的問題,左夢庚并非沒有思考過。
畢竟後世就已經出現了,拳法打的飛起的狀況。
他也曾思量過,該如何避免這種情況發生。
但很可惜,暫時還找不到什麽辦法。
畢竟他現在能夠做出的許多英明舉措,其實都是占了靈魂穿越的便宜,吸取了許多大能的經驗。
真要他完成超越世間的見識,他暫時還做不到。
隻就當下而言,提升女子地位,倡導男女平等,絕對是時代的進步。
既然于國于民有利,又豈能不去做?
黃士俊準備到滿腹辯詞雖然一下子就被打了回去,但夏國國泰民安的事實他乃親眼所見。
他又是至誠君子,自然不會無理取鬧。
“如今遍天下災害頻仍,百姓衣食無着,卻不知夏國從何入手,做起這大好局面?”
他不再糾結一點,而是着眼全局。
畢竟是做到閣老的人物,治國平天下才是生平所向。
明明大明廣據四海,握有天下間最肥沃的土地;明明夏國境内也是災害不斷,損失不斷。
爲何夏國卻蒸蒸日上,而大明卻日漸頹靡?
黃士俊想不明白,隻能向左夢庚求教。
這是一個大課題,左夢庚卻也沒有吝啬。
“時近晌午,想必玉嵛公也餓了。不如咱們邊吃邊聊,或許這吃東西上面,可以爲玉嵛公解惑。”
随着左夢庚的吩咐,一場别開生面的宴席就在大明湖畔鋪陳開來。
看到擺好的烤架,還有炙熱的炭火,黃士俊有些摸不着頭腦。
“殿下爲何說到,‘吃’字之上便見分曉呢?”
左夢庚已經看到侍從帶着東西過來了。
“對于平民百姓而言,吃飯爲最大要務。因爲隻有吃飽,人才能生存。倘若人都活不下去了,還奢論其他?”
很簡樸的道理,黃士俊不可能不懂。
事實上大明落得今日的地步,讓百姓無法果腹,确實是主要原因。
“大明的土地遠超夏國,卻不知夏國又是如何滿足百姓吃飯的呢?”
左夢庚笑呵呵地看着下人開箱。
“大明掌握的土地雖多,可是土地又在誰的手中?況且土地再多,不妥善經營管理,緻使土地肥力日益衰減,也是禍患。更不要說,如今種地,全靠老天爺賞臉。天地不仁,以萬物爲刍狗,百姓們種無所得,自然也就活不下去了。”
黃士俊默默點頭,知道這番話很有道理。
别說大明朝廷腐敗不腐敗,也不說那些地主貪婪殘暴不殘暴。
光是近些年來日益增多的人口和日益貧瘠的土地,再加上接連不斷的災害,便是太祖複生,也隻能望洋興歎。
可這就讓他更加好奇了。
爲何夏國就能對抗天地之威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