髒亂的角落裏,一個人四肢被牢牢捆住,嘴裏塞着破布,動彈不得。
此人很清醒。
神情當中既有憤怒,也有懊悔,更有深深的不安。
雜亂的腳步聲從外面進來,很快停在了他的眼前。
有道聲音響起。
“支隊長,這個家夥不吃不喝,問他什麽也不說,一心求死。”
那人聞聲擡頭,看着那些夏國軍人,嘴裏嗚嗚咽咽的嘶吼起來,顯然在痛罵什麽。奈何嘴巴被堵住了,根本就聽不清。
夏國軍人向兩側閃開,讓一個人走到前面。
那人同樣穿着夏軍軍服,緩緩蹲了下來,湊到近前。
燈火恍惚凝聚了好一會兒,才讓那夏國軍人的臉清晰起來。
可是看到這張臉,被捆着的人當即急劇變色,渾身顫抖。
那夏國軍人同樣也看清了他的面容,不由得嘿嘿笑了起來。
“哈哈哈,真是沒有想到,洪将軍,咱們居然又見面了。”
那人瞳孔充血,身子劇烈搖擺,顯然情緒波動很大。
夏國軍人渾不在意,擡手拔出了他嘴裏的布團。
阻礙消失,那人立刻破口大罵。
“李正衛,如今老子落在你的手中,要殺要剮、悉聽尊便。老子皺下眉頭,就不是英雄好漢。休想從老子嘴裏問出什麽來。”
夏國軍官神色如常。
“洪将軍,你應當清楚,隻要你落在我夏國手中,不管你是死的、活的,都足夠了。至于向你問些什麽,還有那個必要嗎?”
那人的掙紮戛然而止,臉色突然灰敗。
隻因他明白,夏國軍人說的非常正确。
以他的身份,如今被夏軍抓住,可謂是人贓并獲。
就此,鄭氏的罪名已經無法洗脫了。
他頹然的放松身體,目光中也失去了焦點。顯然靈魂的死亡,更大于肉體。
“什麽?那個海盜頭子是十八芝裏的洪旭?”
張可大和黃蜚興奮的走來走去,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竟然抓到了一條大魚。
一條足以将鄭氏徹底釘死的大魚。
李正衛也是笑容不減。
“屬下當初給左部長當副官的時候,多次見過此人,絕對不會認錯。”
李正衛在夏國海軍中的資曆非常高。
給左華當了好幾年的副官,積累了足夠的經驗之後外放,成爲了北海艦隊第三支隊的支隊長。
這一次夏國海軍在島原外海抓獲了身份可疑的海盜頭子。
可這個人嘴巴非常緊,不管夏軍怎麽審訊,就是不透露身份。
張可大猜到此人肯定是鄭氏中人,又想到李正衛跟随左華曾多次同鄭氏打交道,或許能夠認識。
這才派李正衛去認人。
沒有想到,竟然是個天大的驚喜。
一次小小的行動,居然抓獲了鄭氏的得力幹将洪旭。
而了解了洪旭的身份,張可大也終于明白,爲何剩餘的鄭氏海盜會逃的那麽快了。
雖然那一戰抓了不少俘虜,可除了洪旭,其他的都是小蝦米。
盡管那些人痛快承認自己的身份,但完全不足以成爲證據。
隻有像洪旭這樣的鄭氏核心人員,不管死的、活的,落到夏國手中才有用處。
“馬上把這裏的情況向中樞彙報,相信殿下那邊一定知道該怎麽做文章。”
北海艦隊雖然沒有辦法參與到對鄭氏的戰鬥中,但是抓到這麽好的證據,張可大還是很開心的。
或許上天是爲了獎賞他的勤勞吧。
就在他剛剛派出人返回中樞的時候,統帥部的命令先一步到了。
内容無他,隻關于東瀛。
夏國得知東瀛侵略中華屬國琉球,決定誓不罷休。
統帥部要求北海艦隊立刻整頓兵馬,随時準備對東瀛用兵。
沒有撈到同鄭氏的戰鬥,結果卻要打東瀛,這讓北海艦隊上下全都高興壞了。
鄭氏的實力怎麽能跟東瀛相比?
尤其是嘉靖年間,東瀛的倭寇爲禍甚烈,讓大家夥都對東瀛恨之入骨。任何打擊東瀛的機會,他們都會緊緊抓住。
中樞的準備不光隻有北海艦隊,還有陸戰一師。
一旦要對東瀛用兵,絕對不光隻是海戰。夏國已經決心,要對東瀛進行一場深入的軍事打擊。
大戰将來,夏國上下又開始急速的運轉。
福建。
一同跑回來的鄭鴻逵和鄭芝莞把情況一說,鄭芝龍就知道事情敗露了。
也許用不了多久,夏國的讨伐就會到來。
“事已至此,别無他法。讓兄弟們都忙活起來,咱們先下手爲強。”
鄭芝龍從一文不名成長爲東海巨寇,最不缺少的就是狠辣心性。
既然已經鬧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他才不會有任何憐憫之心。
這段時日鄭氏同夏國的摩擦越來越厲害,早就讓鄭氏的人忍耐不住。
開戰的命令一下,所有人都卯足了力氣,開始準備起來。
“父親,絕對不可同夏國爲敵。夏國之強大,遠非我鄭氏可比。大戰之下,鄭氏必定灰飛煙滅。何不如與夏國攜手并肩,棄眼前之小利,博天下之大利,成就萬古英名?”
得知鄭氏即将開戰的消息,鄭成功心急如焚。
他跑過來,跪在鄭芝龍的面前苦苦哀求、陳說利弊,就希望這位父親能夠清醒一些。
可是看到滿堂将領們不滿的目光,鄭芝龍别無選擇。
而且他十分氣惱,鄭成功居然漲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
“哼,我鄭芝龍白手起家,搏得偌大基業,多少強敵都喪命于我手?夏國雖強,又有何懼?你身爲我的兒子,不爲我出謀劃策,反而心向敵人,可謂是大逆不道、不忠不孝。”
鄭成功仿佛已經看到血與火蔓延的畫面,不由得淚流滿面。
“孩兒正是心系父親和諸位叔伯,才不想你們自取滅亡。更何況鄭氏之舉可謂固步自封,置國家民族大義于不顧。此戰于鄭氏而言,無理、無義、無德,自然難有獲勝之機。”
他的慷慨陳詞,換來的是鄭芝龍的勃然大怒。
隻因爲他徹底将鄭氏海盜本質的面皮完全揭開,讓鄭芝龍根本就下不來台。
“好哇,沒有想到我居然養了個逆子。來人,把他押下去,嚴加看管。沒有我的命令,不許放他出來。”
“父親……”
鄭成功迷茫了。
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鄭芝龍居然視他爲仇寇。
難道這位父親就不明白自己的苦心嗎?
他想要說什麽,可是卻來不及了。幾個衛兵沖進來,将他牢牢按住,拖向了外面。
鄭芝龍兀自怒火攻心當中,根本沒有注意到一旁的角落裏,鄭彩的嘴角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