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百大勝将目光看向鳴梁海峽的時候,柳琳也是如此。
将所有的将領召集到自己的座船上,他從來沒有這麽意氣風發過。
“夏賊狂妄無知,竟敢觸犯忠武公在天神威。此乃天賜良機,我等焉能錯過?”
鳴梁海戰是怎麽打的,在座的人沒有一個不知道。
得知夏軍來犯,衆人全都大喜。
忠清道水軍統制使金鍾書笑道:“當年忠武公怎麽打的, 如今咱們照搬過來,必定能夠大獲全勝。”
他的話得到了所有人的贊同。
地形就是那麽個地形,戰場也就是那麽個戰場。雖然時光荏苒,過去了幾十年,可是在朝鮮人的心目中,作戰的方式還是那樣的。
他們并不覺得夏軍能夠了解鳴梁海戰的細節, 一定會重蹈覆轍。
眼見大家鬥志昂揚,不負從前的頹廢, 柳琳第一次有了勝利的信心。
“此戰獲勝,我們便可直達釜山,攻擊夏軍的後路,徹底消滅這些來犯之敵。”
朝鮮水師的任務大家早已銘記在心,就是要從水路趕到釜山,配合正面的大軍作戰。
現在聽說正面了無寸功,那些之前在朝鮮橫沖直撞的清軍在夏軍面前碰的頭破血流。假如朝鮮軍隊率先攻破了釜山,這毫無疑問将會大大增長士氣。
因爲丙子之變而遭受的屈辱,也能就此化解。
甚至更過分一些,說不得能夠同滿清重新商議條件,讓朝鮮站起來。
既然軍心士氣可用,柳琳立刻開始進行作戰部署。
“金将軍,明日上午你率領所部據守大島。無論如何不能讓夏軍繞過大島,襲擊我們的後路。”
金鍾書慨然領命。
柳琳又看向京畿道水軍統制使崔夏直。
“崔将軍, 你率領所部沿小島和南部海岸防守,同樣不得令夏賊繞後。”
崔夏直也沒有異議。
朝鮮水師戰鬥力最強的,乃是忠清道、全羅道、慶尚道等南部三道。至于京畿道和江原道的水師則隻是花架子,不堪大用。
柳琳特意強調道:“倘若船隻沉沒,則退守島上。盡量搶救火炮,從島上進行攻擊。”
鳴梁海峽靠近西側口子的地方,共有南、北兩座島嶼。北島很大,南島很小,但卻是海峽中至關重要的據點。
隻要守住這兩個地方,就等于後顧無憂。
這也是柳琳的目的。
“隻要我們堅守過午時,待到水流變換,定可擊敗夏賊。”
可是要想做到這一點,還需要有人做出犧牲。
這種事柳琳隻能交給自己的親信。
“張武,明日上午你率領自己所部前出,進行騷擾作戰。無論如何必須拖延到巳時過半。”
柳琳從清軍那裏聽說了一些夏軍的傳聞。
知道夏軍的火炮十分厲害,但究竟有多厲害,沒有親眼所見,他也不敢确定。
可無論如何,堅持到過了午時,水流轉向,才是朝鮮水師反攻的條件。而在這之前,必須要盡量延緩夏軍的進攻。
柳琳交給張武的任務就是, 盡量拖到上午十點,再放夏軍進入海峽。
這樣一來滿打滿算,夏軍的進攻時間也隻有兩個小時。
柳琳自忖以手中的兵力,守上一個時辰還是很有把握的。
雙方的布置全部完成,全都懷着必勝的信心。
漫長的黑夜很快過去,太陽重新來到了人間,準備觀摩又一場厮殺。
夏軍艦隊終于來到了花源半島的南端,也遭遇了張武率領的騷擾部隊。
“參謀長,這夥人打打逃逃,顯然是要拖延我們前進的腳步。”
百大勝渾不在意。
“那個柳琳一定是借機在海峽裏面布陣,既然如此咱們就給他表現的機會。聽我的命令,慢慢走,不要着急。”
夏軍艦隊裝作被阻擋,前進的速度慢了下來。
這讓張武十分高興,表現的越發賣力。
看到夏軍如此拖大,權曆十分擔心。
他也終于問出了自己的不解之處。
“将軍,海峽當中水道狹窄,您就不擔心柳琳在兩岸布置伏兵嗎?”
和他的焦急不同,百大勝仿佛醉心于風景的遊客。
“你知道當年李忠武公獲勝的關鍵是什麽嗎?”
料不到他有此問,權曆思索片刻,小心回道:“忠武公天縱奇才,勇氣無雙,才能取得那樣的勝利啊!”
百大勝搖搖頭,對他的回答頗不認可。
“李忠武公能夠獲勝,最至關重要的因素……其實是人心。”
“人心?”
權曆皺起眉頭,百思不得其解,不明白這個說法和眼前的局勢有什麽關系。
百大勝卻看到了無比透徹。
“李忠武公雖然運籌帷幄、策略得當,而且不懼生死、勇氣可嘉。但假如當時沒有得到本地百姓舍生忘死的幫助,他能夠獲勝嗎?”
說起鳴梁海戰,世人多感慨于李舜臣僅以十二條闆屋船就打赢了東瀛水軍,卻完全忽略了那些遊蕩于戰場周圍的朝鮮漁船和百姓。
沒有這些人的幫助,李舜臣就不可能詳細的掌握情報,最終獲得勝利。
百大勝說起這個,自然也是有目的的。
“柳琳自以爲占據了海峽中有利的位置,就能重複李忠武公的功績。可惜他卻忘了,他根本就沒有得到民心的支持。”
這一次朝鮮和滿清沆瀣一氣、狼狽爲奸,使得許許多多的朝鮮百姓受盡了苦難,心中自然對朝廷充滿了仇恨。
就算不逃之夭夭,也絕不可能爲柳琳效力。
因此這一次的作戰中,柳琳除了自己手頭的力量,再也沒有任何外力幫助。
在這樣的情況下,他想要在海峽兩岸部署些什麽,完全就做不到。
不但如此,百大勝目光深邃的看向海峽的兩側,嘴角露出意味深長的笑意。
那些層層疊疊的林石之間,偶爾會閃現出一些奇特的标志。
這都是情報部的傑作。
柳琳無法掌控兩岸的陸地,這就給了情報部機會,反而幫到了艦隊。
那些标識就在提示百大勝,兩岸安全無憂。
這樣一來,他隻要集中精神于海戰就可以了。
上午十點一刻,夏國海軍艦隊終于駛進了鳴梁海峽。
極遠處的西方,數百艘朝鮮水師的戰船早已一字鋪開,靜靜的留在原地,顯然在等着夏軍進攻。
夏軍的戰艦一步一步逼近,當來到距離三千米的地方時,百大勝終于下令。
“降帆,下錨。”
最前方的幾艘福船紛紛在海峽中橫過了船身,用側面對準了遠處的朝鮮水師。
投入到水中的船錨令船身很好的穩定住,沒有任何的搖晃。
可是看到夏軍的做法,朝鮮水師上下全都莫名其妙。
隔着這麽遠,夏國海軍不進攻,又能做些什麽呢?
他們又哪裏知道,時代變了,作戰的方式已經不同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