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夏軍提供的食物,朝鮮勞工總算從酷寒疲憊的困境中解脫了出來。
這是他們一生一世都不曾吃過的美食。
那些朝鮮的兩班老爺們,是絕對不會将好東西給他們的。隻将他們視作豬狗,任意驅使打罵。即便是看到他們凍死了、餓死了、累死了,也隻無動于衷。
哪像身邊的夏軍士兵,是将他們當人看的。
投之以桃,報之以李。
這些看似愚昧的朝鮮人,又怎會不懂得感激之心呢?
吃過了一頓永生難忘的午飯,隊伍再次上路。
這些朝鮮人全都使出了百分之兩百的力氣,不但沒有偷奸耍滑,還将正在幹的活當成了自己的事。
無形之中,隊伍前進的速度快了許多。
即便是再難以通過的道路,這些朝鮮勞工爬冰卧雪,咬緊牙關都扛了過去。
兩夥語言還不算相通的人,卻在一頓飯之後,将心意聯結在了一起。
大家互相幫助、互相扶持,愣是戰勝了這魔鬼一樣的冬天。
領隊的軍官清晰的感受到了朝鮮勞工的變化,當天晚上宿營的時候,不但又給這些朝鮮人提供了足夠的食物,還給他們安排了暖和的帳篷。
他還同其他人商量了一下。
“這些朝鮮人的衣服太過于淡薄,雖然現在能夠吃上熱湯熱飯,但是抵禦寒冷的效果很差。你們也看到了,許多人的手腳都凍壞了。再這樣下去,隻怕走到洛東江的時候,很多人的手腳都要保不住。”
其他人也都是看在眼裏,同樣唏噓不已。
“這些朝鮮人太可憐了,真不知道他們的日子都是怎麽過的?”
“呵,當初咱們咋過的,他們就是咋過的呗。這天底下官老爺們都是一般黑,要我說統帥就不該這般小心翼翼,發動大軍把這些畜生全都殺了,咱們老百姓才能有好日子過。”
領隊的軍官眉頭一皺,呵斥道:“軍國大事,輪不到咱們信口開河。”
他扭轉回了話題,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咱們還帶了許多衣服和鞋子,我的意思是先給這些朝鮮人穿戴上。無論如何保證了他們的安全,咱們的物資才能妥善送到。”
對于這一點,其他人都是沒有意見的。
第二天早上,當厄男等人從帳篷裏爬出來時,看着擺在自己面前厚厚的暖和的衣服,全都有些懵。
“将軍,這些……都是送給我們的嗎?”
領隊的軍官環視這些快要哭出來的朝鮮人,沉聲道:“天氣太冷了,再這樣下去你們說不定都會死。都把衣服穿起來,千萬莫要凍壞了。咱們好好的來,也要好好的回去,不要讓家裏的親人擔心。”
一群朝鮮人紛紛哭泣,在夏軍士兵的指點下,将溫暖的厚衣服穿在了身上。
凜冽的寒風被擋在了外面,手腳也受到了很好的保護,遍布口子的臉頰不再疼痛難忍。
這一切的一切都在沖擊着這些朝鮮人的心,也許有一天這些爆發開來,将會比火山地震還要猛烈。
隊伍的行進速度更快了。
原本預定三天的路程,僅僅兩天半就抵達了目的地。
往日裏荒無人煙的洛東江畔,如今變成沸騰的大工地。
數不清的夏軍士兵正在江邊、山上緊張地忙碌着。
曾經遍布着山坡上的高大樹木,如今已經全都被砍伐幹淨。
人腰粗細的樹幹,兩三根一組被捆綁在了一起,然後堆在了地上。足足堆了四五組,高度也達到了人胸口的位置。
冬季的土地已經完全凍結實了,根本沒有辦法挖掘工事。
前線的将士門就創造性地想到了一個辦法。
利用山上砍伐下來的樹木,制造人工掩體。堆疊在地上之後,開始往上面澆水。
水被凍結成了冰,就将這大樹制造成的掩體牢牢的固定住。即便是用火炮轟擊,也不容易打破。
山坡上朝向洛東江這邊的樹木全都被砍伐幹淨,這樣一來站在山頂上就可以一覽無餘,沒有視野死角。
敵人想要從對面渡江,根本隐藏不住行迹,絕對會被發現。
前線就是這樣忙碌着,運送物資的隊伍也穿梭在釜山和洛東江兩邊,從來沒有停歇的時候。
領隊的軍官回到釜山之後,寫了一份很長的報告,送到了白小七的手中。
“沈大人,你怎麽看?”
白小七将報告遞給沈器遠,目光裏帶着審慎。
沈器遠不複從前的高傲,此時身形萎靡了不少。但是看着這份報告,依舊顯得理所當然。
“爲了國家,隻能稍微辛苦一下這些百姓,他們也是能夠理解的。”
“他們快要死了!”
白小七逼視過來。
“國家不将百姓的生命當作一回事,任意驅使,坐視他們去死。又怎麽能夠指望這些百姓,拼死保衛國家?”
沈器遠冷汗涔涔,努力辯解道:“人生而有命,貴賤有别。這些百姓不明忠義大道,愚昧無知,隻可使其勞作,如之奈何?”
聽到他冷血的話語,白小七忍不住開口譏諷。
“仁於他物,不仁於人,不得爲仁。不仁於他物,獨仁於人,猶若爲仁。仁也者,仁乎其類者也。故仁人之於民也,可以便之,無不行也。”
這一番吊書袋,說的沈器遠目瞪口呆。
他愕然的看過來,渾然沒有想到,在他眼中本應嚣張跋扈、目不識丁的武夫,竟然有着這麽高的經義造詣。
作爲一個自诩飽讀經書的大儒,如今被人用經義給教訓了,這給沈器遠造成的沖擊,可謂是前所未有的。
對于他這樣的人來講,現實如何并不重要。即便是親眼所見,也不會有什麽觸動。反而是這種精神上的沖擊,才令他天翻地覆,難以如常。
白小七很滿意沈器遠失魂落魄的樣子。
“你應該去給李元老将軍道歉。”
這句話沈器遠也不知道聽沒聽得進去?
他宛如枯木一樣,久久端坐,顯然進入了天人交戰的境遇。
也不知道從中走出來的沈器遠,究竟會變成什麽模樣?
白小七很期待,也不是很在乎。
區區一個人的轉變,影響不了整個大局。
他同樣寫了一份關于朝鮮勞工的報告,命人送去了濟州島。
朝鮮戰争能否打得好,這個問題上不容忽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