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山東的加入,遠東海洋上的貿易格局發生了巨大的改變。
在荷蘭人的角度,山東的做法無疑令他們驚喜若狂。
荷蘭人被稱作海上馬車夫,相比起殖民擴張,他們更熱衷于貿易。
奈何大明過于保守,始終拒絕他們的交流。
現在這片世界上最富饒的土地終于有人站了出來,向他們敞開了懷抱,荷蘭人要是不抓住這個機會,上帝都不會原諒他們。
安東尼直截了當的對左華表示,從他個人的角度來說,他完全贊同和山東建立貿易關系。
但相關的事項,他需要的向巴達維亞的高層請示。
對于這一點左華表示理解。
畢竟能夠決定這件事的,也需要山東高層出面。
不過兩邊的第一次接觸十分順利,接下來要做的就是加深溝通。
仗打完了,也好好的學習了一下這個時代的海戰,左華啓程返航。
座船距離福建越來越遠,凝視着這片海域,左華做了斷言。
“鄭芝龍遲早因爲他的山大王作風而付出代價。他根本就不知道這個時代的海洋該怎麽玩兒,有他的存在是我們中華民族的悲哀。回去之後,咱們海軍上下要勤加磨砺,不斷提升水平,将來才能夠從鄭芝龍的手中接過開拓海洋的使命。”
海軍上下神情肅穆。
經過了這一戰,這些稚嫩的海軍将士終于對海洋有了深刻的認識。
左華還沒有回來,人在山東的左夢庚已經接到了戰争的詳細情報。
“你們商業部要提前拟定好同荷蘭人的貿易清單,不但要賣出我們的東西,還要買到我們需要的東西。”
黃宗羲在一旁補充道:“戰馬,最重要的就是戰馬。”
額攻略等人透露過,在遙遠的中東和天竺有一些非常優良的馬匹,遠超中國的戰馬品質。如果能夠得到的話,山東的騎兵發展将不會受到限制。
衆人聽了紛紛點頭。
這個時代的戰争騎兵是絕對的王者。
随着新軍的地盤越來越大,沒有足夠的騎兵将無法确保自身的安全,更不要提向外開拓了。
同荷蘭人貿易,山東可以得到馬匹、香料、毛皮甚至包括金屬等商品,這對山東的發展十分重要。
左夢庚本來想要在青島等着左華回來,可是一騎快馬西來,馬上的騎士神情慌張。
“統帥,臨清急信。”
左夢庚接過信件,隻看了一眼當即頭暈目眩,險些摔倒。
周圍的人驚慌不已,紛紛扶住了他。
左夢庚努力喘息了半天,漸漸安穩了情緒,可是整張臉上布滿悲戚。
見到大家都很關心,他也沒有隐瞞。
“玄扈公怕是不成了。”
衆人一聽,全都不禁臉色一黯。
盡管徐光啓的狀況大家早就知道,可是這一天真的到來時,還是令大家有些難以接受。
尤其是山東的陣營中,不少人的成長道路上學習的就是徐光啓的知識。
在許多人心目中,徐光啓就是他們的啓蒙老師。
現在得知這位老人走到了生命的終點,許多人都不禁潸然垂淚。
左夢庚用盡了力氣才控制住悲傷。
他朝大家抱拳,誠懇地道:“各位,諸般政務就交給你們了,我必須趕回臨清去。”
衆人自然沒有異議,隻是勸他趕路的時候也要注意身體。
左夢庚片刻也不想耽擱,當即便從青島出發。
原本從青島回臨清最舒适的路程,是坐船繞過膠東半島,然後逆大清河而上,再轉運河。
可左夢庚知道,徐光啓等不到那個時候了。
他快馬加鞭一路風塵仆仆,隻用了三天的時間就趕了回來。
臨清這邊氣氛壓抑到了頂點。
一直看到他回來,不少人才終于哭出聲來。
左夢庚無暇照顧大家的情緒,一路到了裏面,就看到徐若琳、徐若欣姐妹抱在一起,眼眶通紅。
“你終于回來了。”
看到左夢庚,徐若琳一下子卸去了女強人的外表,終于找到了主心骨。
左夢庚顧不得衆目睽睽,将她抱住好生安慰。
“不要傷心了。你這樣哭,祖父看到了,會更加難過的。”
徐若琳很想控制,可是悲傷的情緒蔓延,令她變得十分虛弱。
聽到外面的紛擾,裏面的人走了出來。
徐爾覺不知何時來到的山東,但沒有和左夢庚叙舊。
“祖父一直等着見你。”
左夢庚将妻子交給徐若欣,獨自走進了裏間。
今日是初冬難得的晴天。
那位清史留名的老人安靜的坐在屋檐下,身上蓋着厚厚的毯子,面龐一直朝着陽光。
他肯定知道,能夠感受溫暖的時間不多了。
這個淡然了一輩子的老人,此時貪心一些也是應該。
左夢庚輕輕走過去,蹲在老人身邊,想要說些什麽卻如梗在喉,滿腔翻湧盡是悲傷。
又有一段時日不見,老人的樣子更加枯槁。
整個人團在椅子中,宛如一把幹柴,似乎連轉頭的力氣都沒有。
不過徐光啓就是知道,左夢庚來了。
“中恒,我一直在等你回來。”
左夢庚鼻頭一酸,努力控制着聲音。
“祖父有什麽吩咐的?”
這種時候說再多的話都是多餘,能夠完成老人家的心願遠比什麽都強。
徐光啓的手來回摸索,左夢庚見了連忙抓住。
冷冰冰的沒有一絲溫度,隔着薄薄的肉皮,骨頭十分的脆弱。
徐光啓依舊直直的盯着太陽,聲音裏全是回憶。
“老夫這一生,前半世蹉跎,後半生略有所爲。眼見得天下亂糟糟的一日不如一日,畢生所願就是能夠盡己所學,挽救萬民于水火。隻可惜,這大明的頹勢就是止不住啊!”
左夢庚的手稍微用了一點力。
這是在告訴老人,他有在聽。
“這幾年來你做的很好,山東百姓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這足以證明,你是對的。大明是大明,天下是天下。和大明比起來,還是天下更加重要。”
聽了這話,左夢庚終于流下了眼淚。
他的所作所爲,徐光啓一直都沒有進行評價,而是選擇旁觀。
至于爲何如此,他其實也清楚。
那就是這位老人的内心深處,始終還有大明的一絲餘地。
大明國祚兩百年,不是那麽容易被人遺忘的。
總有人懷念大明的餘晖,渴望重塑大明的輝煌。
可是緻仕之後這兩年,親眼見證了山東翻天覆地的變化,徐光啓最終還是認可了左夢庚的理念。
他更加知道,這話其實不是對自己說的。
而是對一旁所裏的徐爾覺說的。
徐爾覺聽了,就代表着徐家聽了。
更代表着從今以後,徐家終于堅定了決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