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乃山東門戶,至關重要,怎能操之人手?今日我山東取之,恰如其分。”
左夢庚說的理所當然,惹得楊一鵬肝火噴湧。
“當日協議,界線已分,此乃你山東違背信義,倒行逆施,倘若不回頭是岸,朝廷必定不會善罷甘休。”
左夢庚好笑地看過去。
“是嗎?那就不善罷甘休吧。”
你要和我講理?
對不起。
其實我在對你耍流氓。
誰叫我比你強呢?
此時此刻,左夢庚就感覺自己姓梅。
叫梅利堅。
“你……”
楊一鵬語滞。
還能如何呢?
對方不想跟他講理,實力又那麽強大,朝廷有辦法奪回徐州嗎?
他絞盡腦汁,想了又想也知道,并不可能。
可徐州落入山東的手中,那麽也就意味着兩淮時刻處于山東的兵鋒之下。
由此而下,兩淮陷落旦夕之間。
兩淮一旦沒了,長江也就失去了作用,更意味着南京和江南難有安甯之日。
“東江叛軍一路殺來,朝廷無法護衛地方安甯,如果不是我山東出兵,徐州已經遭難。既然徐州爲我山東所救,爲保萬一,還是納入我山東體系更佳。”
左夢庚的說辭一套一套的。
沒辦法,實力強大就是這樣的。
哪怕睜眼說瞎話,對手也得聽着。
楊一鵬的腦海裏閃過地圖,當真是欲哭無淚。
山東把徐州一占,隻需順流而下,到他的漕運總督衙門所在地淮安,真可謂是朝發夕至。
從今以後,他睡覺恐怕都得睜一隻眼了。
然而最絕望的,還在後面的。
左夢庚突然道:“大有公遊宦在外,家門難顧。幸虧旭東兄努力操持,方能家門甯靖。對了,馬上山東要有一批貨運往嶽陽,大有公如果惦念家裏,倒是可以幫您捎信回去。”
楊一鵬愕然,随即眼神裏閃過驚恐。
家裏的孽子……
竟然和山東的逆賊攪合到一起了?
要是被朝廷知道,豈不是滅門之禍?
楊一鵬徹底亂了,再無心思琢磨怎麽拿回徐州。
前線下來一隊人馬,迤逦而行。兩人一組,擡着擔架。
擔架上全都用白布覆蓋,所到之處,所有人都不禁駐足,默默行禮。
擔架隊從左夢庚的身邊經過,他走過去,掀開其中一塊白布。
那是一名很年輕的戰士,恐怕都不到二十歲。如今卻失去了所有的活力,安靜地躺在擔架上。
左夢庚虎目含淚,輕輕爲小戰士整理儀容,又爲他蓋好了白布。
“徐州,是我們英勇的戰士們保住的。如果朝廷想要奪回去,就問問這些英魂答不答應?”
仿佛是爲了印證他的誓言,極遠處的東方突然霹靂巨響,連綿如潮,整個大地都在猛烈顫抖。
“大有公,叛軍已被困在絕地。最遲兩日之内,就能徹底消滅。怎麽樣,要随晚輩一起去看看嗎?”
楊一鵬豁然醒來,不由得精神大振。
“當真?”
從崇祯四年開始,東江鎮禍亂山東,一直綿延了兩年多。
因爲東江鎮的叛亂,朝廷在遼東的愈發窘迫,許多戰力灰飛煙滅,隻能眼睜睜看着左夢庚做大難制。
其後東江鎮更是連殺衡藩、德王、孔氏,逼着魯王逃回京師,大明朝廷威嚴掃地,天下士林萬馬齊喑。
要說對東江鎮最恨的人,一定是朝廷和朝廷的官員。
此時聽聞東江鎮覆滅在即,楊一鵬也顧不得其他了,立刻跟随在左夢庚的身後,朝着戰場進發。
窺到空隙,他叫過來老仆,喝問道:“家裏的事你可知曉?”
老仆扭扭捏捏,幹脆叫苦。
“老爺清廉如水,不貪不占。可家裏那麽多口子,夫人給祖宗敬香上貢的錢都得省吃儉用,小姐連胭脂水粉都買不起。少爺出門交流學問,一支筆用的秃了,都沒錢換。老爺啊,真不是少爺膽大包天,不找點路子,咱們全家都得餓死了。”
楊一鵬臉色如鍋底,渾然沒有想到,一文錢難倒英雄漢,居然是這樣的。
老仆見他有所松動,立刻進言道:“再說了,如今各家各戶,誰不跟山東在做生意?老奴在京師時,就和其他大人家的聊過。這些人背地裏,一個個生意都紅火着呢。”
楊一鵬擺擺手,心累。
他能怎麽辦?
他是真的有心忠君報國啊!
可是想想家裏老婆、孩子的拮據,再想想自己已經五年沒有領過俸祿了。
再想想大明官員那點可憐的俸祿……
楊一鵬沉默了。
如今的戰場形勢,已經被新軍徹底掌握。
隻是因爲戰場太過于遼闊,一時片刻難以終結。
左夢庚來到第二軍軍部,茅元儀向他通報了情況。
“目前叛軍主要集中在東蔡村、銅山島、铙钹村、賈家汪(後世賈汪區)一帶。這破地方到處都是水、到處都是泥,重武器輸送不便,大家夥打的叫苦不疊。”
左夢庚研究地圖,也知道難爲前線的将士了。
但他還是道:“再苦再累,也不能放跑了叛軍。如今優勢在我,慢慢啃,也要将叛軍給我啃掉。”
事實上,新軍打的确實很累,但主要累在行動上。
至于戰鬥的場面,還是一邊倒的。
東江叛軍已經不成建制了,跑的到處都是。還有一部分兵馬占據了村寨,頑固死守。
新軍的重炮、步炮都上不來,即使找到了敵人,也隻能靠着人數和火力攻打。
寨山。
孔有德一路退到了這裏,沿途搜羅,好不容易湊齊了兩千多兵馬。
結果這麽多人聚集在一起,迅速被東面過來的第一軍發現。
“軍長,偵察兵報告這支人馬裏的帥旗上寫着孔字,估摸着是孔有德在這裏。”
“當真?”
白小七一聽激動壞了,拿着望遠鏡往寨山看去。
奈何離着太遠,看什麽都霧蒙蒙的。
“這可是大魚,絕對不能放了。老子這個副軍長能不能變成正的,可就靠你們了。”
其餘衆将哈哈大笑,倒也沒什麽緊張的。
僅僅兩千多的敵人,對于第一軍來說小菜一碟。
“孔有德歸我了,誰也不許搶,誰搶我和誰急。”
喬雙成急急表态,和護食的老虎一般。
白小七這個原第一師師長兼任第一軍副軍長,他這個第一師的副師長實際上履行的就是師長之職。
這一仗要是幹掉或者抓獲孔有德,他這個副師長起碼能變成正的。
洪其戲谑道:“這裏隻有你們第一師,不交給你還能交給誰?難道要把婁甫從南邊調回來?”
喬雙成被說破,忍不住嘿嘿笑了。
“政委,你是不知道,這幫家夥,各個都跟狼似的。不說了,我得開打了。要不然的話,婁甫那小子說不定真順着味過來。”
随着喬雙成的部署,第一師第一旅分兵出來,朝着寨山圍靠過去。
第二旅則開始将部隊打散,清剿周圍的散兵遊勇。
孔有德才喘了一口氣,就要嘗嘗養精蓄銳的第一師的厲害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