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内城外,宛如兩世。
張鳳翼等人備受煎熬,連續商讨了數個時辰,可最終形成的定策,依舊無法令大家滿意。
“哎,兵臨城下,便是滿腹妙計又能如何?”
張延登氣的拍桌子,胸腹之間,全是郁氣。
張鳳翼不說話。
他其實明白,這一遭走下來,隻怕他要倒黴了。
不管崇祯如何嚴令保存朝廷威嚴,可真的來到了一線,見識了新軍的強大後,他才明白,這并非是一個隻靠唇舌之利便能左右局勢的地方。
“盡人事、聽天命吧,總之咱們不能堕了朝廷的臉面。”
衆人恹恹,對這等空話實在無感。
盧象升并不是一個喜歡放棄的人。
“巢總兵到哪兒了?”
有下面的人回報。
“最遲明日中午便能到了。”
盧象升覺着,這是一個機會。
“巢總兵帶了兩千兵馬來,還有三門紅衣大炮。明日咱們隻需堅持到中午,待巢總兵入了城,便大有轉圜餘地。”
這一次,衆人算是舒緩了一些。
翌日,朝陽越出雲層,爲大地鍍上金光。
滄州城的城門從内打開。
王體蒙等滄州官員、鄉紳,全都眼巴巴地看着朝中的使臣,朝着新軍的營地行去。
“來呀,打出王命旗牌,奏樂!”
眼見着整個隊伍死氣沉沉,盧象升決定鼓舞一番士氣。
欽賜王牌一一打出,随行的樂師吹吹打打,整個隊伍果然多了幾分威勢,漸漸靠近了新軍的營地。
營中早已得到了信兒,一隊士兵魚貫而出。須臾間分列左右,長長的火槍上安裝着閃耀的刺刀,夾着入營的道路。
明明隻是幾十個士兵變換陣型,聲響亦隻有整齊劃一的腳步,可帶來的沖擊力,竟然壓的朝廷隊伍裏的樂師們呼吸不暢,曲子也吹的散了。
這些士兵之後,李邦華、崇華、郭衛和左富一同走出,并肩列入門口。
“這鬧哄哄的,宛如成婚。”
對于朝廷的禮制,左富完全看不上眼。
李邦華這個前大明高官也不禁苦笑。
“确實繁瑣了些。”
說話間,朝廷的隊伍到了。
一排錦簇的轎子停好,還有人幫着掀開轎簾。
張鳳翼等人全都穿着官服,一一出來,第一時間都盯上了對面的李邦華。
這些朝廷官員的心情,毫無疑問是複雜的。
因爲對面這人,曾經也是他們當中的一員,而且名揚天下,人人稱頌。
時過境遷,如今卻成爲了反賊。
身上隻一系簡簡單單的布袍,渾然沒有朝廷官員的鮮亮。要不是被數不清的人簇擁着,幾乎和一個鄉野老頭沒有什麽區别。
原本對于今天的談判,張鳳翼等人還憂心忡忡。此時見到李邦華樸素的着裝,居然又讓他們有了底氣。
“哼,當初之李孟暗,一身擔國難,鐵面鬥奸雄。卻不料大忠實奸,做出這等身敗名裂、祖宗蒙羞之舉來。”
張延登不愧是禦史言官的頭頭,一上來就是疾風驟雨一般都訓斥。尋常人,恐怕還真受不得這個。
“砰……”
李邦華沒說話,郭衛揮揮手,旁邊一名士兵,直接對着張延登腳下就開了槍。
張延登全然沒有了正義凜然的模樣,當即雙腳一軟,撲倒在地,丢盡了臉面。
衆臣瑟瑟,竟然不自覺地向後退去。
盧象升卻反而踏前一步,不畏兇險。
“今日我等來此,隻爲江山社稷、蒼生黎民,又何懼刀斧加身?你們要殺,那就盡管來吧。”
崇華同樣上前,針鋒相對。
“今日貴我兩方,都爲使臣,地位相等。貴方再有人員惡言相向,那麽談判即刻終止,我方定會用刀劍讨個說法。”
衆臣這才明白,是張延登的辱罵引發了對方的激烈反應。
一時間,全都用埋怨的目光看相他。
張延登原本想着借機先聲奪人,同時留個好名聲。根本沒有想到,卻被己方怪罪了。更加沒有想到,這些叛賊如此暴烈,動不動就開槍。
很好地壓住了場面,李邦華方才開口。
“各位,此次會談,由我山東提議。我山東上下,憐憫百姓之無辜,不忍漢疆波折,爲外族所趁。希望朝廷能夠明白我們的心意,同心協力,消弭戰火。”
朝臣各個臉色難看,沒想到山東方面居然這般不要臉。
仿佛真的開戰,責任反而在朝廷一邊似的。
可惜形勢比人強,經過剛才的插曲,他們也知道,糾結誰對誰錯不過是徒勞無功之舉罷了。
左富笑道:”各位,談判場地已經部署完畢,爲了和平,咱們早點開始吧。“
随即雙方各自通報了參與談判人員的身份、職位,并排走進了新軍軍營。
此時的軍營内,訓練正熱火朝天。
新軍的軍規規定,除戰場、重大活動之外,訓練必須每天進行。雖然會有科目不同,但就是不能停歇。
這裏雖然是戰場,但談判在即,搞一場訓練,也算是爲了己方壯威。
尖厲的指揮哨吸引了朝廷衆臣的視線,令他們都腳步也不由得慢了幾分。
就見旁邊的校場上,伴随着哨子聲,成千上百的士兵分成許多不同的方陣,隊列整齊的如同棋盤。
雖千萬人,但腳步聲整齊劃一。哪怕是轉向換陣,亦紋絲不亂,自有規律。
單單看到這一幕,朝廷衆臣就頭皮發麻。
他們當然知道,新軍這麽做有示威的成份在。
可那又如何?
換成明軍,即便想要表演到這個程度,也是不可能的。
盧象升怒火中火,暗自捏緊了拳頭。
之前在京畿和西北流寇作戰,他打的不錯,朝野也頗多贊譽。
他雖然表面謙遜,内心也不禁自得,覺着自己于軍伍之道,很有天份。
今日真的近距離見識了新軍的訓練,再想想自己手底下的兵,盧象升受到了極大的刺激。
待回去之後,他定也要練出這等強軍來,匡護大明,誅滅群小。
砰砰砰……
火槍的射擊聲,又吸引了衆人看去。
另一側的校場上,進行的射擊訓練。
士兵們站成一排,打開腰袢的皮制彈藥盒,拿出新式金屬子彈,拔掉米涅彈頭,直接将彈殼裏的火藥倒入槍管。
塞入後,用通條将子彈和火藥一同送入槍管底部。
再拿出火帽,擊發。
這一套射擊的流程,雖然是新兵,但他們已經進行了成百上千次的訓練,即使閉着眼睛都能飛速完成。
朝廷衆臣,張鳳翼、盧象升和高起潛都是見識過火铳的。
當新軍士兵射擊時,他們就開始了默算。
火藥的裝填很快,一點都沒有傾灑。
彈頭的形狀很怪異,但是裝填的速度比明軍的鳥槍要順暢。
等等……
爲何不見火繩?
全程看了表演,三人渾身冰涼。
他們終于知道新軍厲害在哪裏了。
這種精美的新奇火铳,他們便是連聽都沒有聽過。
尤其是看到兩百步外的靶子大多數都被打壞時,他們更知道,這種火铳不知道比朝廷的厲害多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