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本以爲你精明強幹,此去山東,定能功成。孰料你竟這般無用,對得起朕的厚望嗎?”
崇祯的咆哮聲再次響徹養心殿。
有經驗的臣子已經總結出,崇祯的歇斯底裏似乎一次重于一次。
李懋芳灰溜溜地回來了。
他知道,事情鬧大了。
這事兒自己扛不住,多少個腦袋都不夠。
于是沒敢聲張,悄悄地去見了周延儒,将山東之行的情況告知。
周延儒也麻了。
沒想到山東居然做的這麽絕,絲毫沒有留下轉圜餘地。
想到自己是全程策劃之人,周延儒不禁汗流浃背,瑟瑟發抖。
絲毫不敢耽擱,趕緊帶着李懋芳,火速求見崇祯。
這段時日,崇祯愈發地疲憊了,連覺也睡不好。
每次閉上眼睛,總是做噩夢。
不是北邊的女真人沖進了京師,砍了他的腦袋;就是西邊的流寇沖進京師,又砍了他的腦袋。
再不就是左夢庚沖進了京師,還是砍了他的腦袋。
仿佛這京師好似不設防一般,誰想來就來;他這個皇帝的腦袋,又好似唐僧肉,誰都要都能砍上一刀。
這次李懋芳被趕回來,崇祯再次爆炸了。
再垂死的老虎,也不會甘心出讓自己的權威的。
收拾不了左夢庚,還收拾不了你李懋芳?
李懋芳很委屈,對于扣過來的黑鍋很是冤枉。
“陛下,微臣據理力争,奈何那左夢庚嚣張跋扈,更以兵戎相加。微臣赤手空拳,有心報國、無力殺敵啊!”
指望他一個光杆司令收複山東?
靠什麽?
三寸不爛之舌咩?
想到那日左夢庚示威的軍伍,李懋芳就不寒而栗。
他從未見識過這等威武的軍隊,最起碼京營的歪瓜裂棗絕對不是對手。
眼瞅着崇祯就要降罪,用李懋芳背鍋,周延儒不得不站出來了。
自從劉宇烈被下獄治罪後,他這個内閣首輔權威盡喪,手底下不少人都跑了,投靠了溫體仁。
這要是再保不住李懋芳,那隊伍真的就沒法帶了。
“陛下,李大人實已戮力用事,最起碼探得左逆虛實。爲今之計,尚需拿出對策,方能化解危局。”
崇祯聽進去了。
并不是周延儒說的有道理,而是山東之事還沒有爆發開來,天下人并不知道。
天下人不知道,就等于他這個皇帝的臉面無損。
既然如此,倒也不急着甩鍋。
“那左逆有何分說?”
李懋芳逃過一劫,連忙将左夢庚的條件講了出來。
“嘭……”
崇祯的情緒又炸了。
“逆臣賊子,欺朕當真不敢發兵,誅他九族嗎?”
沒人回應,崇祯的表演負分。
因爲大家都知道,他就算想要發兵,可也無兵可派。
崇祯鬧了個上不上、下不下,顔面掃地,胸膛的鼓動愈發猛烈。
這是暴怒的前兆。
王承恩在一旁看到真切,盡管頭皮發麻,可也知道必須出來滅火。
情勢已經這般,要是再讓崇祯胡亂降下怒火,隻怕局面更糟。
“陛下,奴婢倒是有一妙計?”
诶,台階有了,崇祯火速轉變臉色。
“大伴,計将安出?”
王承恩一邊琢磨着,一邊緩緩說出。
這個計謀,還是内書房的黃安無意間說出來的。
王承恩聽了,不禁暗呼僥幸。
“陛下,左逆勢力已成,不容小觑。貿然強對,就怕戰火綿延,日久難息。遼東的鞑子和山西的流寇窺到機會,朝廷怕是要捉襟見肘。不過那左逆百密一疏,竟然忘了,他的父親左良玉如今正在河南軍前聽用。不若将那左良玉抓在手中,以此爲憑,再與那左逆計較。人倫大道,孝義爲先。不信那左逆敢罔顧親父安危,還不是要乖乖從命?”
“嗯……”
崇祯、周延儒、李懋芳全都驚呆了。
這還是那個老實巴交、不顯山不露水的内廷大裆嗎?
這主意……
“陛下,此計甚妙。不動刀兵而降服叛逆,左逆沒有不束手就擒的道理。”
周延儒當即表示贊同。
他不明白王承恩爲何會想出如此毒辣的計策,但這件事内廷既然願意接手,他巴不得趕緊脫離。
到時候無論結果如何,都跟他沒有關系了。
李懋芳也是個伶俐的。
“臣贊同。”
王承恩這個時候才反應過來,一時口快,結果把自己陷進去了。
不過話已出口,反悔已經來不及了。
而且他是看着崇祯長大的,伴着崇祯度過了最黑暗的歲月。如果說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人真心爲崇祯着想,那一定是他。
就算擔了風險,如果能夠爲崇祯分憂,王承恩也認了。
在場三人,誰也沒有猜到,對于這個計謀,最贊同的人,其實就是崇祯。
出兵讨伐左夢庚,崇祯表面怒火滔天,實則一清二楚。
朝廷不但無兵,而且沒有錢糧。
光是對付西北流寇,都已經耗盡了全力。
再要出兵山東,恐怕還沒開打,朝廷自己就崩盤了。
更且左夢庚可是明言,如果朝廷動武,他就掐斷運河。
崇祯元年運河斷過一次,當時的境況崇祯到現在也銘記在心。
他知道,如果左夢庚真的将運河掐了,那京師肯定不戰自亂,上百萬缺衣少食的百姓都會将他這個皇帝生吞了。
直接動武不行,那就隻有一個另想辦法了。
左良玉的存在,讓崇祯眼前一亮。
而且這種事,崇祯又不是第一次幹了。
當初黑雲龍被後金俘虜,崇祯就抓了黑雲龍的家人,然後派人去和黑雲龍交涉,讓黑雲龍逃回來。
雖然後來黑雲龍消失無蹤,他的家人也被神秘人給劫跑了,但最起碼證明,這個辦法還是有用的。
“嗯……”
崇祯對王承恩還是很好的,不想讓這個最貼心的奴才威望受損。
“讓高起潛去辦此事。”
反正高起潛已是待罪之身,連續幾個差事都沒有辦法。這一次再不能戴罪立功,那就真用他的腦袋祭旗好了。
王承恩一下子就明白了崇祯的心意,感激涕零,連忙應承了下來。
回過頭來,他把高起潛叫過來,仔細交待了一番。
“那左良玉亦是悍将,親信不少。此事一定要慎之又慎,切莫再有差池。這是皇爺給你戴罪立功的機會,你可仔細了啊。”
高起潛滿腦門子官司。
心說自己這是倒了八輩子血黴了,爲何總是被安排這等危險的差事?
“公公,給咱家指點一條明路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