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台山位于淄川縣以東。
這裏風景秀麗,山巒瑰麗,平素多爲士人遊玩所喜。
然人迹稀少,冬日裏不免荒涼。
可如今這裏卻很熱鬧。
山頂的北面,不知何時立起了一個大寨子。上山的路上,鄉勇、民夫更是占據各處高點,緊張地瞭望着山下。
清晨的薄霧散去時,一隊人馬來到了山腳下,迅速引起了騷動。
寨子裏立刻沖出一群老少,小心翼翼地趴在山坡上瞭望。
“可……可是叛逆打來了?”
“憲松公,看着不像是叛逆。”
山頂上亂糟糟的,底下的來人也在瞭望片刻後,人馬中走出兩位,施施然地上山來了。
見隻有兩人上山,寨子裏的人不免略微松懈了下來。
“不得阻攔,讓他們上來。”
須臾,那兩人走進了寨子。
盡管周圍刀矢重重,卻怡然無懼。
略微年長的那位,在人群裏搜尋一番,突然笑道:“畢兄,不認識在下了嗎?”
那人“呀”了一聲,神色精彩起來。
“可是……可是徐兄當面?”
那人爽朗大笑。
“經年未見,畢兄還沒有忘了老朋友啊。”
那人沖出人群,走到近前,仔細打量,很是激動。
“那年聽聞顔神鎮被白蓮妖魔攻破,全鎮百姓罹難,小弟痛惜不已。事後還曾派人去打探過,奈何顔神鎮毀于一旦,徐兄也了無消息。小弟還以爲……”
見居然是熟人,寨子裏的人全都不那麽緊張了。
爲尊的一位老者開口。
“稼軒,這位是……”
不等那位“畢兄”介紹,來人朝着老者抱拳施禮。
好長的頭銜,弄的寨子裏的人全都發懵。
不過他一報家門,認出來的人居然不少。
畢竟淄川和顔神鎮緊挨着,徐應元當初又走南闖北的,朋友遍天下。
“呀,他是顔神鎮的中人徐應元。”
那王大人不是别人,正是前浙江道監察禦史王孟震。
此人在天啓年間痛批閹黨,遭到陷害,發配雲南。崇祯即位後得到赦免,便沒有繼續爲官,而是回到了淄川老家。
如今這寨子裏以他爲首。
“徐先生交遊四海,人盡皆知,作何解釋?”
王孟震年紀大了,對于新事物接收的比較慢。但本能地察覺到,徐應元的身份似乎十分了不得。
徐應元嚴肅起來。
衆人大驚。
另一個老者跳出來,急急問道:“此乃朝廷新制?”
此人乃原太仆少卿安伸,亦是本地鄉紳的頭面人物。
徐應元坦然相告。
寨中衆人齊齊傻眼,發覺事情似乎并不簡單。
那位“畢兄”驚惶開口。
“徐兄,你已……你已投靠……”
他想說,徐應元是不是投靠了東江叛軍,否則的話,爲何會不将朝廷放在眼中?
徐應元旁邊的人做了回複。
“也罷,東江賊也罷,俱是我們的敵人。”
反旗鮮明,鋒芒畢露。
聯想到山下的鼎盛軍威,寨中衆人都感覺到了凜凜殺氣。
有一人卻不懼,出聲喝問。
“爾等此來,欲迫吾從賊乎?”
不是别人,正是那位畢兄的叔父,前吳橋縣令畢自寅。
是的,就是親眼目睹了東江鎮發動吳橋兵變的那位戶部尚書畢自嚴的堂弟。
而那位“畢兄”就是在遼東巡撫任上不堪亂兵羞辱,悍然自盡的畢自肅的兒子畢長庚。
畢自寅如此粗暴,其實也是情有可原。
京師傳來消息,畢自嚴因爲包庇青浦知縣鄭友元,被崇祯給罷官了。
畢家要是從賊,豈不是連累了尚在京師的畢自嚴?
其餘人等卻瑟瑟發抖,就怕山下的大軍一怒之下攻打上來,屆時他們這些人可就死亡葬身之地了。
不料徐應元卻沒有任何發怒的迹象。
“哈哈哈,如何與朝廷勾連,自有章程,便不勞各位前輩奔走牽累了。”
其中内核就是:你們算什麽東西,這等大事也輪得到你們置喙?
沒聽明白的,全都松了一口氣。
聽明白的,怒火中燒,卻無可奈何。
徐應元這話不好聽,但實在。同時更将他們摘了出來,讓他們不用擔心被朝廷治罪。
畢長庚和徐應元有舊,忙轉圜氣氛。
“不知徐兄此來,有何見教?”
徐應元直奔主題。
“敝人這次過來,隻爲一事。”
他環視着淄川最有影響力的這些人,道:“我淄川自古以來,便爲陶瓷聖地。此等産業,利國利民。因特派敝人前來,商讨事宜。”
淄川衆人聽明白了。
這什麽的反賊是奔着本地的陶瓷業來的。
淄川的陶瓷業源遠流長,已有數千年的曆史。
雖不如景德鎮名氣大,然産量其實一直居高不下。大明海外貿易的瓷器當中,相當的一部分都是産自淄川。
如今淄川已經握在手裏,整理陶瓷業也就順理成章了。
淄川衆人卻誤會了。
他們以爲徐應元是來搶劫的。
“制瓷乃我淄川百姓賴以活口之源,爾等意欲搶奪,便将我等盡數殺了吧。”
一時間,整個寨子的人全都同仇敵忾,竟有甯爲玉碎、不爲瓦全的決絕。
這一幕,弄的徐應元和旁邊那人滿頭黑線。
那人不得不站出來。
“各位,敝人王與胤,從即日起,恭爲淄川縣縣長。我想各位有所誤解,尚需從長計議。”
王與胤便是王象晉的二子,本來在雲南爲官。因此官場傾軋被治罪罷官,幹脆便回來了。
得知老父親做了反賊,王與胤别無選擇,也隻好加入進來。
各門功課俱都優異,沒有不啓用的道理。
恰好這邊接收淄川,他便被派遣了過來。
第一個任務,便是配合徐應元統合淄川的陶瓷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