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生惟所願,殺盡東江賊。”
“鄙人曾發過毒誓,一定要用耿仲明的腦袋祭奠萊州父老。”
任棟咬牙切齒,如果耿仲明出現在眼前,相信一定會被他生吞活剝了。
“你可以去找朝廷,讓朝廷出兵平叛。”
左夢庚卻沒有任何同情。
任棟的精氣神消散了,頹喪的樣子無比可憐。
“朝廷哪兒還有兵可派?”
左夢庚徑自問道:“你想要什麽?”
任棟豁然擡頭。
“别無所求,甘爲一小卒,隻求随軍征戰,爲萊州父老報仇。”
這是一種執念,是許多人能夠活着的動力。
左夢庚懂,還很敬佩。
哪怕任棟曾當面罵他是逆賊。
他叫來婁甫,指着任棟,道:“讓他去第一線,無需優待。”
婁大師長滿腦門官司,但左夢庚的命令不敢不聽。
“走吧。”
沈壽峣見任棟要離開了,竟有些不舍。
“任兄……”
任棟站定,朝他抱拳作别。
“沈兄,再會有期。”
處理了任棟,還有沈壽峣。
“景山兄,告知你一個好消息。令兄沈宗山并未沒于登州之亂,如今還好好的活着,就在膠州灣。他曾托我打探你的消息,相信看到你平安無事,令兄必定欣慰。”
左夢庚很腹黑。
在利津的時候,他就知道沈壽峣是沈壽崇的弟弟了,但就是按捺着不說。
一路南下,一路觀察,發現沈壽峣的人品也算不錯,而且對新軍不是那麽的抗拒,才終于交底。
沈壽峣一躍而起,滿臉驚喜。
“左将軍所言當真?”
“真與不真,你随我前去一觀便知。”
盡管接下來第三師面臨的壓力會很大,但左夢庚依舊放手不管。
婁甫、衛其友、惠善輝等将領,相信也不太願意他在這裏坐鎮指揮。
“哼哼,他白小七何德何能,居然都成了副軍長啦。想當初咱們兄弟在清水關陣前打生打死,連番血戰。他幹什麽了啊?不就是運氣好,一槍崩了阿敏嘛。我可告訴你們,我受不了這個氣。咱們第三師能不能變成第三軍,全看這一仗了。”
聽着婁甫憤憤不平的唠叨聲,第三師師部裏到處都是竊笑聲。
如今新軍的将領們,那可是各個都憋着勁,互相較量,都不想落于人後。
白小七一躍成爲第一軍副軍長,實際負責第一軍事務,登時刺激了其他人的自尊心。
婁甫發誓,接下來的仗一定要打的漂亮了。
讓左夢庚好好看看,他也不差。
…………………………………………
膠州灣再無昔日的荒涼。
走進這裏,感受着澎湃的生機,着實令人歡欣鼓舞。
一片片整潔的青磚瓦房拔地而起,蔓延不知邊際。無數的人流穿梭于街道,匆忙地奔向各處。
路邊的店鋪已經挂起了各式匾額,飯菜的香氣彌漫在空氣中。
很難讓人想象,就在半年以前,這裏還是雜草叢生的鹽堿地。
而如今的這裏,卻已經成爲了數萬人居住的城鎮。
跟在左夢庚身邊,沈壽峣看到城中正在修路。
平坦的土路上先是鋪設了一層砂石,然後打了一個四四方方的木架子。随後工匠們就将一種灰乎乎的黏稠泥水倒入其中。
當這種泥水被抹平後,工匠們就不再管了。
沈壽峣看的莫名其妙,完全不知道這是什麽修路方法。
左夢庚卻帶着他,繞過繁忙的工地,走到遠處完工的路面上。
“看看,這路如何?”
他們腳下的路異常平坦,幾乎看不到任何起伏。沈壽峣發誓,即便是皇宮前的青石闆路,似乎也做不到這樣的平整。
最最關鍵的是,以他的博學愣是看不出這路面是何等材料築成。
他蹲下來,仔細用手撫摸。
結果發現,這路面堅硬無比,堪比金剛硬石。
再看到這些路面呈塊狀,大小與那些工匠灌注泥水的架子大小相仿,沈壽峣明白了。
“此物築路,巧奪天工,更不需擔心損毀,實乃國之大幸,民之大幸。”
有左夢庚在,水泥自從誕生之時起,用途就全都被開發出來了。
膠州灣這邊建立的,是第一家水泥廠。
路家投入非常瘋狂,光是工人就足足招募了五萬人以上,煅燒高爐十座。
充沛的産能,不但讓水泥滿足了海軍的港口建設需要,還應用到了民政方面。
如今膠州灣這邊新的房子都開始采用水泥和磚瓦混合壘建了,部分道路也開始水泥化。
“四哥!”
沈壽峣終于見到了沈壽崇。
兩兄弟抱在一起痛哭不已。
沈壽崇在登州擔憂沈壽峣的安危,沈壽峣在關甯軍心憂沈壽崇的生死。
兵荒馬亂的年代,人命如雜草。見到親人還好好地活着,當真是天大的幸福。
“四哥,你……”
重逢的喜悅過後,看着沈壽崇的模樣,沈壽峣臉色古怪起來。
沈壽崇穿着一身标準的新軍軍裝,左胸位置上甚至還有軍銜标章。
這說明什麽?
沈壽崇略微臉紅,随即恢複正常。
“爲兄如今方知,一個正常的天下該當如何。政有所爲,軍強其志,民衆安居,生機盎然,勃發如紅日初升,正是進展所需之天堂也。”
沈壽峣默然。
他跟随在左夢庚身邊,走了一路,看了一路,感受一點都不比沈壽崇少。
憑心而論,這裏的一切确實很吸引他們這些立身持正、心存公義的人。
不像在朝堂中,謀事難如登天,謀利大行其道。
“倘若被朝廷獲悉,隻怕家裏……”
沈壽崇笑着搖頭。
“咱們不過是滄海一粟,何人在乎?再者,爲兄已傳信家中,相信不過月餘,便能阖家團圓了。”
聽他這麽說,沈壽峣徹底放下擔憂。不禁開始尋思,自己是不是也去尋一份差事做做?
這邊正思量着,突兀之間,悶雷一般的鍾聲響徹海灣。
沈壽峣愕然看去,隻見遠處膠州灣入海口的團島燈塔上,正有強烈的光線在不停閃爍,似乎預示着什麽。
還不等他開口詢問,隻見團島對面的象頭半島後面,一艘巨大的福船顯露出身影。
海風南來,更增航速。
福船的帆吃滿了風,以極快的速度駛進了膠州灣。
這艘福船竟不是唯一,在其身後,又有一艘同等大小的福船現身。
接下來,就好似下餃子一般,各種大大小小的船排成長列,湧入了原本平靜的海灣。
沈壽峣數了數,這個船隊竟多達三十餘艘。
海灣四處,原本正在忙碌的人們,看到船隊進來,不約而同地停下了手頭的活計,紛紛沖到了岸邊。
他們朝着船隊揮舞手臂,歡呼不止,喜悅的神情布滿臉龐。
也許他們也不知道爲何這樣。
可能看到遠歸的人,承載着某種期待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