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棟和沈壽峣挑着擔子,跟在老王頭的身後,随着長龍一樣的隊伍踏上了浮橋。
第一腳下去,他的眼神就變了。
隻因腳下的浮橋堅固的如同陸地一樣,成千上萬的人在上面走着,竟然一點晃動都沒有。
他參加了沙河之戰,也是通過浮橋渡河的。
關甯軍搭建的浮橋什麽樣,他一清二楚。
可精銳如關甯軍,即便是搭浮橋這一點上居然都不如眼前的軍隊。
背後的沈壽峣“啧啧”兩聲,雖沒有說别的,但任棟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
過了浮橋,就進入了坑道。
地平線從眼前消失,眼前的視界受到了極大的阻礙。
任棟和沈壽峣也不辨東西,隻能盲目地跟着老王頭,根本不知道穿梭到了哪裏去。
好似這些坑道無窮無盡一般,也不知道一直走下去,會不會累死在裏面。
“好啦,到地方啦。”
老王頭的話,比佛祖的綸音還要動聽,讓任棟和沈壽峣忙不疊地放下了擔子,累的眼前都冒出金星了。
“娃子們,快過來吃飯。吃飽了才好打仗,莫要等飯菜涼了。”
随着老王頭的招呼,這附近的士兵三三倆倆地過來。
任棟和沈壽峣注意觀察,發現這些士兵們每人都帶着一個鐵盒子,方方正正的,上面還有一個蓋子,十分奇怪。
到了近前,不管從哪個方向過來的士兵,全都排好了一列縱隊。
無人争搶,無人推擠,秩序井然。
單單這一幕,就看得任棟和沈壽峣汗毛豎起。
老王頭把擔子打開,當第一個士兵把盒子遞上來時,他先舀了豬肉炖白菜倒入鐵盒中,巴掌大的豬肉塊毫不吝啬。然後又從另一個筐裏拿出雪白的饅頭,放在士兵的鐵盒蓋上。
那士兵便滿心歡喜地離開,三轉兩轉,不見了蹤影。
明顯可以看出,那個士兵很餓了,但是卻沒有駐足下來,哪怕喝一口菜湯。
所有的士兵都是這樣,急匆匆來,急匆匆走,似乎有什麽重要的事。
他們還注意到,就在他們不遠處的坑道高處,始終有一個士兵在那裏不曾動過,目光一直凝視着前方。
直到一個盛了飯菜的士兵上去,那人才匆匆下來,過來盛飯。
這支新奇的軍隊,連吃飯的時候都不忘了嚴加戒備。
老王頭給所有人都分了飯菜,扯着嗓子喊道:“夠不夠?有木有誰沒吃飽啊?”
遠遠近近的傳來士兵們的說笑聲。
“王大叔,您給的飯菜,哪還有吃不飽的?喂豬都夠了。”
老王頭笑罵不已。
“你個混球,下次不給你肉吃。”
坑道裏立時歡聲笑語不絕,老王頭一個夥夫,看起來竟然和這些兵卒宛如一家,實在是奇哉怪也。
這邊正說笑着呢,突然遠傳傳來奇怪的号子聲。
滴滴哒滴滴嗒滴……
“注意,敵人來了,各回各位,聽從命令!”
坑道裏一陣喧鬧,所有人都加快了動作。即使是沒吃完的士兵,也是将鐵盒子一扣,放置在一邊不管,奔向了自己的位置。
聽到叛軍來了,任棟和沈壽峣都忍不住了,想要爬上去看看,卻被老王頭一把扯住。
“憨娃子,不要命啦?這是你們逞能的地兒嗎?快走,跟俺回去,莫要在這裏搗亂。”
任棟很是急切,不禁問道:“王大叔,這打仗了,不要咱們民夫幫忙嗎?”
老王頭走的飛快,嘴裏唠唠叨叨的。
“要咱們幫啥忙?咱們不扯後腿就行了。安心回去,一會兒就打赢了。”
一路上,任棟和沈壽峣看到,剛才所有運送物資的民夫都在往回走。而且更加奇特的是,雖然每個人都腳步匆匆,但他們的神情都十分輕松。
似乎根本不關心這一仗的結果。
回到浮橋邊時,正好看到那個白大姐帶着一群左臂上幫了白色布條的人,擡着一組組的木架子過來。
那白大姐根本顧不上他們,或許也沒看到吧,隻是扯着嗓子喊。
“擔架隊的,全都躲到防炮牆後面去。莫要伸頭,莫要亂跑,讓你們上的時候再上。都穩當點,咱們的兵精貴着呢,可不敢傷喽。”
就看到那些人并不往前,而是留在了坑道的外圍。
那裏有一道十分寬厚而堅固的土牆,下面的地方很是寬敞,看起來就很安全。
回到了大清河西岸,任棟和沈壽峣關心戰事,更加好奇這支新奇的軍隊是怎麽打仗的。
見夥夫們已經無事可做了,便央求着老王頭帶他們找了一個地勢略高的地方。
從這裏,隐隐約約地能夠看到戰場的一部分。
隻見極遠的東方,大地上突然出現一道黑線。須臾。黑線變成了黑浪,滾滾而來,最終停在了坑道前方五裏之外。
即使隔着很遠,但是那些熟悉的旗幟,還是令任棟和沈壽峣咬牙切齒。
“沈兄,你說這次能打赢嗎?”
沈壽峣看着近在眼前的坑道,還有那些在陽光下閃閃的火炮,也有些不确定。
“或許能吧?”
他們在這裏遊移不定,可走到陣前的李九成、孔有德卻臉色鐵青。
“又是左夢庚?”
被一支上萬人的軍隊擋住了去路,這讓東江叛軍很是慌亂。
“你怎知這是左夢庚?”
李九成有些不明孔有德的判斷。
孔有德卻自有說辭。
“大哥,你看看那些壕溝。普天之下,除了左夢庚,無人這般布置。”
黃縣城外打了一仗,讓孔有德對左夢庚印象深刻。
再一個,新軍的坑道技術确實是自成章法,十分好認。
可知道了眼前的敵軍是左夢庚,李九成完全無法接受。
“那左夢庚不是在萊州嗎?他是會飛嗎?如何跑到了咱們前邊?”
孔有德也無法回答,但從裏到外,都能夠感受到一股子徹骨的寒意。
如果當面之敵确實是左夢庚,那豈不是說,他們又要經受那種恐怖的火器洗禮了?
這邊慌亂的時候,毛承祿從南邊奔了回來。
孔有德忙問道:“如何,可能繞行?”
毛承祿臉色灰敗,氣道:“足足上萬人馬,把路都給堵死了。”
叛軍衆将一時沉默,打或者不打?
衆人都看向了李九成和孔有德。
能夠做出決定的,隻有他倆。
李九成和孔有德的壓力瞬間山大,可留給他們決定的時間并不多。
看着對面綿延不見盡頭的壕溝,孔有德嘗試着道:“要不,打下試試。”
說話間,他自己給自己找了理由。
“這左夢庚沒有豎那種稀奇古怪的拒馬,便是我等的機會。哪怕他火器犀利,可隻要咱們沖過去厮殺,定不是我等對手。”
第二師的陣地布置,和第一師完全不同。最主要的,就是沒有拉鐵絲網。
并非第二師沒有這種資源,而是……
“告訴各部,待叛軍第一波進攻被打退後,就全線反擊。各部追擊二十裏便可,不必冒進。”
拿着望遠鏡觀察戰場的茅元儀,下達了作戰命令。
第二師和第一師的作戰目的不同。
第一師是驅趕,而第二師是阻攔。
隻需不讓東江叛軍西進,第二師就算完成了任務。而且還不能對叛軍造成更大的損傷,否則的話,還怎麽指望元氣大傷的叛軍卻攻城略地?
正因爲如此,茅元儀決定,打退叛軍的進攻,第二師就全線反擊。
以最迅猛的攻勢,讓叛軍絕望,主動退卻就行。
各部接到命令,立刻着手準備起來。
對面,叛軍在孔有德的命令下,已經展開了進攻。
炮灰們推着盾車,後面跟着擡虎蹲炮的射手,再後面是弓箭手,排成數個方陣,一步步朝着這邊壓來。
叛軍的火炮打的很謹慎,稀稀落落的,還不如過年的鞭炮。
之所以如此,隻因黃縣之戰時,新軍的火炮給他們造成了巨大的陰影。
李九成等人很怕手中的火炮再被反掉。
畢竟他們的火炮可沒有地方補充,打沒一門就少了一門。
然而,沒有火炮的全力支持,叛軍的攻勢明顯沒有什麽力道。
待叛軍的前鋒走到一百米内時,茅元儀看準機會,立刻下令道:“開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