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了搞定孫元化和王徵,左夢庚玩了一招絕戶計。
利用時間差和信息差,将孫元化和王徵的家人弄到了山東來。
這麽做不要緊,本來隻是孫元化和王徵的罪責,現在他們的家人也是黃泥掉進褲裆裏,說不清了。
朝廷肯定認爲是他們全家畏罪潛逃,背後指不定還有什麽貓膩。
接下來海捕文書大行天下,兩家人隻要離開山東,沒有了左夢庚的庇護,絕對是死路一條。
孫元化和王徵就算再如何忠貞不二,也不可能坐視阖族遭難啊。
他們并不知道,原本的曆史上,隻有孫元化被處于極刑,而王徵甚至得到了救援,無罪釋放。
現在嘛,他們隻能留在左夢庚這裏了。
可看到孫元化和王徵被左夢庚救走,還有一人傻眼了。
那就是張焘。
他也是被送回京師的官員之一,可現在左夢庚把孫元化和王徵的家人都接來了,自己的家人呢?
聽了這麽久,他也回過味來了。
他們三個一旦回到京師,絕對是死路一條。
張焘并不想死,投靠左夢庚的心思遠比孫元化和王徵要痛快的多。
他噗通跪倒在左夢庚面前,也不管自己曾經是不是總兵了,極盡獻媚讨好之能事。
“多謝将軍救命之恩,從今以後,張焘就是将軍門下走狗,任憑驅策,無怨無悔。”
左夢庚擡腳就将他踢了一個跟頭,話音格外冷酷。
“你也配?”
立時有幾個士兵上前,将張焘牢牢按住,不容他掙紮。
張焘吓壞了。
怎麽人和人的待遇不一樣呢?
“将軍,左将軍,末将……末将是忠心投靠啊!”
見左夢庚似乎不打算放過張焘,孫元化有些不忍,上前勸說。
“中恒,張總戎素來乃老夫麾下得力幹将,還請看在老夫的面子上,饒過他吧。”
左夢庚不爲所動,指着張焘,厲聲道:“叔父,你何其糊塗。你知不知道,你被這個張焘耍的團團轉。”
孫元化愣住,看來是真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左夢庚轉頭瞪視着張焘,叱問道:“張焘,去年九月,你奉孫叔父之命,與孔有德等人率軍由海路增援大淩河,不久返還。我問你,你是如何分說的?”
張焘爲了活命,忙不疊地喊道:“中丞大人,此事您是知曉的啊。末将等在海上遭遇風暴,船隻損毀嚴重,加之三岔河口結冰,無法登陸,所以才不得不返還的啊。”
孫元化點點頭。
“确實如此,中恒隻怕有所誤會。”
左夢庚嘿嘿冷笑,殺心已起。
“張焘,事到如今你還在謊言欺騙。整個九月山東從未遭遇風暴,三岔河口也未結冰。你貪生怕死,不敢奔赴沙場,于是和孔有德合謀,诓騙孫叔父。如此罪責,焉能饒你?”
張焘極力掙紮。
“将軍明鑒,海上自與陸上不同,焉能一概而論?”
孫元化和王徵也看過來,神情裏頗爲認同張焘所言。
左夢庚卻堅定的很。
“張焘,你是不到黃河不死心了。今日就讓你死的明明白白,也好知道,什麽叫科學之道。”
他對孫元化誠懇地道:“叔父有所不知,自來夏秋之風暴,多源于東南海上,一路北行,牽連各地。北面海上是否有風暴,都必須經由山東。沒有山東風平浪靜卻海上風暴肆虐的道理。”
後世的人,稍微懂點台風的知識就知道的道理,此時被左夢庚說來,令孫元化和王徵大開眼界。
尤其是孫元化,他可是松江府人,對于風暴有着更加深切的認識。
确實如左夢庚所言,風暴來源于東南海上。
他仔細回憶,去年九月,整個山東果真不曾遭遇風暴襲擊。那麽也就是說,張焘所謂的在海上遭遇風暴之言,就是明顯在說謊。
而更讓孫元化接受不能的是,張焘居然和孔有德沆瀣一氣,聯手蒙騙于他。
“張總戎,你……你好的很。”
張焘面色煞白,完全沒有想到,天衣無縫的說辭,居然如此輕易就被左夢庚識破。
他立刻明白,自己死定了。
他突然猙獰着臉色,大呼起來。
“你們這些叛賊,不得好死。我要去京師告發你們……我……”
呱噪聲令左夢庚很不喜,他揮揮手,有兩個士兵上前,端起勁弩,對着張焘胸前一頓攢射。
張焘嗬嗬幾聲,瞪着不甘的眼神,栽倒在了地上。
見左夢庚如此幹脆利落地殺了張焘,孫元化和王徵全都露出不忍之色。
“叔父萬不可存婦人之仁,一旦被此人逃脫,滔天大禍不遠矣。”
得,他又将殺死張焘的緣由推到了孫元化的頭上。
因爲左夢庚赫然發現,孫元化确實是彬彬君子。既然如此,當然要君子可欺之以方了。
吳橋兵變中,孫元化爲何會犯那麽多錯誤?
就是因爲孔有德、耿仲明等人幾次三番忽悠他,他都接連入彀。
對于這種人,使些手段還是很有必要的。
事已至此,孫元化和王徵萬萬是不能再去京師了。
關于後續,左夢庚的說辭也很粗暴。
還能如何,兩人就此失蹤了呗。
如今兵荒馬亂的,去京師的路上碰到了盜匪,再正常不過了。
對此,孫元化和王徵也隻能無奈接受。
左夢庚護送二人回到臨清。
孫元化在此見到了徐光啓。
“老師,學生有負您的期望,闖下滔天大禍,累老師爲之煩憂,罪該萬死。”
孫元化跪在徐光啓面前,聲淚俱下。尤其是看到徐光啓老态龍鍾的模樣,更是悲從中來。
他并不知道,原來的曆史上他被判處極刑,周延儒爲了救他,去尋了徐光啓。
奈何當時的徐光啓已經病入膏肓,徐家人自顧不暇,實在無能爲力。
不過現在的徐光啓早早卸掉了官職,躲在臨清悠遊自在地做自己喜歡的事兒,身體反而好了不少。
他将孫元化從地上拉起來,唏噓不已。
“當初老夫引你入教,原想着多學些西洋人的神技,助我大明戡亂平虜。如今看來,铳炮雖好,當政者不能順天應人,亦是自取滅亡之道。你之本性,喜鑽研、疏鑽營,踏入官場是禍非福。中恒引你來此,未嘗不是幸事。”
來到臨清後,徐光啓赫然發現,自己的這個孫婿居然要造反。
一開始着實把老人家吓的不輕,有心想要勸告一番。
可左夢庚還沒見着呢,經過和劉宗周、侯恂、李邦華等人的探讨,徐光啓赫然發現,這竟不是左夢庚一個人的野心。
随後徐光啓到處溜達,看了遍地開花的學校,看了那些日益紅火的工廠,看了本地富足的百姓,更加看到了新軍的強大。
尤其是新軍裝備的火炮,讓徐光啓自愧不如。
待得知全是出自左夢庚之手後,徐光啓都不禁懷疑,自己一生極力引進葡萄牙人的火炮技術,真的有必要嗎?
從徐若琳的口中得知新軍兵力以及左夢庚的布局後,徐光啓明白,這是一輛已經無法回頭的戰車。
這輛戰車上已經承載了太多太多的人,一旦傾覆的話,所造成的危害更甚于西北的民亂和關外的東虜。
既然開弓已經沒有回頭箭,老人家又見識了一輩子的風雨,很快就平和地接受了這一切。
如今的徐光啓,在左夢庚的強制要求下,已經不再從事繁重的工作。
左夢庚給他安排了五個助手,幫着老人家開始做一生的學術總結。
光把這些都整理出來,都是一筆震古爍今的财富。
看到自己的學生也脫離了朝廷的藩籬,徐光啓隻有高興。
見老師都是這個态度,孫元化的内心總算是稍微平和了一些。
回頭再與王徵見面,發現老友的心态也有了些許的轉變。
王徵去見了鄧玉函和羅雅谷,從他們的口中得知了這裏的一切,不禁怦然心動。
在大明的土地上,竟然還有這樣一塊重視科學和技藝的熱土,簡直就是爲了他這種人而生的。
“叔父,您在火器方面建樹不菲。小侄的意思是,想請您去兵工廠任職。畢東郊公就在那裏,您二位乃當世翹楚,相信可以高山流水、互爲知音。”
這個安排,令孫元化欣喜不已。
他早就對新軍的武器眼饞了,奈何一直不得甚解。現在可以加入其中,一探究竟,總算是滿足了他的好奇心。
左夢庚又看向王徵。
“葵心先生,當初您譯注的《遠西奇器圖說》,可是幫了我們的大忙。不過我們在查閱後,發覺其中的一些内容可以單獨羅列出來,進行專項研究。您是本書作者,還請您能者多勞。”
《遠西奇器圖說》的内容,大部分都來自于三本著作:荷蘭數學家和工程學家斯蒂芬的《數學通論》、德國礦冶專家喬治·鮑爾的《礦冶全書》以及意大利工程技術家的《論各種工藝機械》。
後世的人都明白,這完全是獨立的三個學科。
雖然可以融合到一起形成百科全書,但遠不如拆分開來,作爲各個學科的著作進行研究。
而左夢庚的安排,實在是太對王徵的胃口了,令他老懷大悅。
“爲老夫準備一間安靜的屋子,定不辱使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