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道士如今是隰州城裏的紅人,所有文武諸臣都成爲了他的信徒。
所以他再次出現在楊玮、高逸等人面前時,大家全都俯首帖耳,比見了上司還要恭敬。
“本道昨晚夜觀天象,城東十裏處藏有兇煞,此乃我隰州安危所在。倘若不盡快除之,兇煞必定招來惡徒,壞我隰州生靈。”
楊玮和高逸瑟瑟發抖,急急問道:“仙人,這兇煞該如何除之?”
魏道士拿出一柄刻有陰陽符文的寶劍,笑道:“諸位大人莫憂,本道已從太乙真人處請得此斬妖神劍。隻需二位大人以文曲、武曲仙威爲本道壓陣,斬妖除魔不在話下。”
聽說要出城十裏,楊玮和高逸都有些不情願。
“可……可聽說反賊就在蒲縣,此舉是否過于冒險?”
魏道士陰恻恻地道:“二位大人豈可不知?此煞即彼煞。隻有誅除了此煞,亂賊之煞方可避之。”
他又添加了些助力。
“蒲縣離此數百裏,反賊便是插翅也不能飛躍崇山峻嶺,旦夕而來。二位大人如果覺着不妥,大可在出城之際,吩咐兵卒開着城門,時刻警惕。一旦真有反賊襲擾,我等亦可從容而歸,如此自可确保萬無一失。”
楊玮和高逸琢磨琢磨,覺得非常有道理。
“斬妖除魔,甯靖地方,我等義不容辭。如此,咱們速速前往便是。”
第二日,魏道士做了完全的準備,帶着楊玮、高逸和一衆人等浩浩蕩蕩出了城,直奔城東而去。
就在他們出城的時候,城門邊的面攤上,兩個人始終盯着他們的動向。
見城門果然未關,兩人大喜,結了面錢後,火速跑回一個隐蔽的院落。
這個外表看起來平平無奇的院落,裏面竟然藏了數十個大漢。
爲首者,正是梁越。
“梁大哥,狗官果然出城了,城門也未關。”
梁越禁不住哈哈大笑,對衆人道:“各位兄弟,今日合該我等立下奇功。隻要奪了城門,迎了闖将入城,從今以後榮華富貴少不了大家的。”
事已至此,諸人早已對梁越心悅誠服。
“梁大哥,動手吧。”
梁越志得意滿,大手一揮。
“出發。”
數十個悍卒離開院落,沿着偏僻的小巷摸向城門。
城外的野地裏,此時也趴伏着不少人,李過就在其中。
“梁越啊,老子可是在叔叔和舅爺面前給你擔保了。今兒要是不成,老子非親手砍了你的腦袋不可。”
“少将軍,你看,狗官出城了。”
見隰州城門打開,一大群人朝着東面去了,李過差點沖動。
幸好警醒的快,依舊趴伏在原地。
他的手下卻很難耐。
“少将軍,咱們殺上去吧。這些狗官離了城池,連豬狗都不如。”
李過斥道:“急甚?咱們要攻的是隰州城,區區幾個狗官不值當。再說了,闖将那邊自有安排,不須咱們多管閑事。都把招子放亮些,等下城門有動靜了,誰要是沖的慢,老子宰了他。”
李過等待的時間并不長,就在隰州文武走出數裏後,城門處突然爆發了沖天的驚恐喊叫聲。
緊接着他就看到一個昂揚大漢揮舞着大刀殺散了城門處的士卒,并且死死地守住了那裏。
他看的分明,正是梁越。
李過大喜過望,一下子從雜草堆裏跳出來,指着城門處吼道:“兒郎們,殺!”
數千義軍如同神兵天降,配合梁越裏應外合,直接殺散了東城門處的守軍,打開了進入隰州的通道。
已經走出很遠的楊玮和高逸聽到身後動靜,回頭看時,立刻目瞪口呆。
“哎喲,不好,賊子要奪城。高守備……高守備……”
楊玮叫了兩聲,卻無人答應。再轉頭時,就看到一個馬屁股已經跑的快要看不見了。
他還不明所以,遠處山道裏突然傳來人吼馬嘶的巨震。
很快地,成千上萬的義軍從密林裏掩殺出來,太陽底下,刀光泛寒。
楊玮終于反應了過來,瘋狂拍打轎杆。
“快快快,快擡着本老爺走!”
然而轎夫們覺得這個建議并不友好,一旦遵命的話,或許會跟着楊玮一起陪葬。
于是轎夫們将轎子一扔,搶先逃之夭夭。
楊玮被摔了個七葷八素,掙紮了半天才從轎子裏爬出來。還沒等站穩,迎面一匹高頭大馬飛過,碩大的馬蹄踹在了他的腦門上。
飽讀詩書的知州大人,臨危不做事卻問鬼神的楊大人,終于親自去見鬼神了。
魏道士沒有跑。
他是内應啊,他是有功的,他覺着自己可以找到更大的飯碗。
于是在看到義軍沖來的時候,他主動迎了上去。
“各位好漢,我就是……”
對面沖來的小卒隻覺得他呱噪,不耐煩地一刀劈過。
好吧,專門請神的人也去見神了。
晉西重鎮隰州,就這麽荒唐地在一天之内被西北義軍攻占。
三晉大地震動,朝廷震動!
……………………………………
左夢庚收到了山西的戰報,但并不太關心。
如今的李自成等人還成不了氣候,三起三落并不具備問鼎天下、推翻明朝的實力。
他的關注點,在一份被曆史忽略的情報上。
這份情報很有意思。
許多研究曆史的人都不曾注意過。
但情報部的人很給力,整合了近段時間的朝政後,呈遞到了左夢庚的面前。
“王道純……王道元……王道直……”
三個名字被左夢庚反複念叨,随即問道:“他們是親兄弟?”
負責此事的是吳振喜。
“不但是親兄弟,還是王蔚然的親叔叔,都是蒲州王家的人。”
左夢庚再次檢視那些情報,笑容愈發精彩。
“有點意思,朝廷敗的不冤呢。”
蒲州王家在王崇古之後,依舊還有族人活躍于朝廷當中。雖然不似王崇古、張四維那麽位高權重,天下仰望,可手中的權力卻一點都不小。
而且這種權力,會在不知不覺間對明朝造成極大的損失,又不引人注意。
尤其是從崇祯四年七月開始,這三人異常活躍起來。
王道元還好,遠在廣東。
原本一直比較沉寂,偏偏就在近期參與了平定鍾國相、陸彥博、顔丁髻的作亂。
廣東巡按高欽舜已經奏請朝廷,爲王道元請功了。
朝中傳出的消息,打算任命王道元爲廣東右布政使。
相比起遠在天邊的王道元,身爲直隸巡按王道直的所作所爲,就不得不令人深思了。
就在這個七月,王道直先後出手。
他先是彈劾山海副總兵劉邦域貪侈,随即又奏請裁革山海關内制造軍器匠役兩百名。
給出的名義是可以每年節省饷銀三千餘兩。
表面上看,他的作爲都是忠于職守。
可現在是什麽時候?
祖大壽正在修築大淩河城,誰都知道後金一定會來攻打,大戰一觸即發。
結果他卻在戰前的緊張氣氛中,又是彈劾得力武将,又是裁撤軍工……
左夢庚并不知道的是,在八月初王道直還會對副将孟道下手。
先是彈劾孟道修築賀家山烽火台失利,按律當罰,随後又說孟道作戰勇猛、身先士卒,其情可憫,可以讓其戴罪立功。
這一番連消帶打,就等于是将一個實權武将攥在了手裏,不得不對他俯首帖耳。
同樣在大淩河之戰當中,王道直還會出手,參劾副總兵張斌章穢劣。
大戰當前,連番對陣前武将下手,不能不讓人懷疑其目的。
尤其是王道直來自山西,左夢庚又對山西商人的所作所爲了如指掌,就更加懷疑其中的目的了。
王道純并沒有對大淩河之戰施加什麽影響,但他的行爲也頗值得研究。
因爲此人目前是山東巡按。
而在曆史上,此人的行爲詭異之處在于,擅自藏匿了孫元化對李九成、孔友德等人的招撫文書,同時催促山東巡撫餘大成出兵。
結果餘大成派出的山東最後剩下的一點兵力全被打光,使得李九成、孔友德順利攻到登州城下,釀成了大禍。
此時看着王氏兄弟的作爲,左夢庚都不禁爲崇祯感到悲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