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路首領,闖王、八大王、點燈子、不沾泥、老回回、曹操,俱是實力強橫之輩。真不知道你怎麽想的,偏偏跟了闖将。”
徐雅晴對梁越最不滿的,就是覺着他跟錯人了。
梁越哼道:“你個婦道人家知曉什麽?闖将是個能成事的。其他首領……早死晚死罷了。”
徐雅晴其實一直瞧不起梁越,覺得他一個土包子沒有什麽見識。要不是自己幫扶着,早就死在這個亂世當中了。
“喲,你還真當自己是大将軍了。誰能成事,你也能看的出來?”
梁越冷着臉,倔強地道:“闖将仁義,所到之處,秋毫不犯,老百姓心裏都念着他的好。其他的,燒殺搶掠,無惡不作,不得人心,休想坐這天下。”
徐雅晴十分不屑。
“狗屁的人心!當年我爹不得人心嗎?又有何用?這世道啊,就得狠,殺的别人怕了,自然就會服你。”
梁越越發厭惡。
“老百姓過的這樣苦,狗皇帝和狗官是一害,你們這些裝神弄鬼的地老鼠也是一害。”
徐雅晴絲毫不在意他的咒罵,笑嘻嘻地問道:“那我這地老鼠的好消息,你要不要啊?”
梁越不由慎重。
“什麽好消息?”
徐雅晴嗤之以鼻,手指摸着他的臉龐,幽幽地道:“你這麽個土包子,也跟假道學似的,不比我們這些地老鼠好到哪兒啊。要不是看你還有點用,老娘非把你抽筋扒皮不可。”
梁越咧嘴,笑的跟欲擇人而噬的老虎一般。
“騷娘們,你也一樣。有那一天,爺們絕不會手軟。”
徐雅晴突然正經起來,道:“這麽多人躲在山上,要不了多久就會糧草不濟。屆時各路首領不是火并,就是分道揚镳。可不管怎麽說,誰有糧草誰就是頭領。你家闖将也爲糧草所困吧?”
梁越終于變了臉色,頗爲急切。
“你能弄到糧草?”
自從洪承疇繼任三邊總督,明廷策略改撫爲剿後,義軍已經感受到了壓力。逃過黃河來山西的義軍越來越多,距離洪承疇的到來也就不遠了。
各路首領都明白,必須要趕在洪承疇過河前,籌備到足夠多的糧草。
如此一來,才能招兵買馬,增強實力,抵抗官軍。
徐雅晴抿嘴輕笑,智珠在握。
“老娘孑然一身,可變不出糧草來。不過啊,隻要破了城,糧草不是現成的嘛。”
梁越以爲他在戲弄自己,勃然大怒。
“沒的卻來消遣老子,城池是那麽好攻破的?”
徐雅晴扭過來,趴在他的肩膀上,對着他的耳朵吹氣。
“這有一處城池啊,倒是挺好攻破的。就是不知道,你家闖将有沒有這個膽色?”
梁越直奔主題。
“哪裏?”
徐雅晴也不耽擱。
“隰州。”
梁越雖然不屑白蓮教的所作所爲,但也知道這些人神通廣大,忙問道:“你有何門路?”
徐雅晴得意地道:“先父有個徒弟就在隰州招搖撞騙,頗得知州楊玮信任。守備高逸蠢笨無能、貪生怕死。隻要義軍攻到城下,必能破城。”
梁越這些時日跟随義軍轉戰山西,早已将晉西的地形熟記心中。
“要打隰州,得先打大甯。打大甯,又得打蒲縣。隻怕官軍得到消息增援過來,破城不成,反遭大敗。”
徐雅晴竟然把一切都算計到了。
“蒲縣堅固,萬難攻克。不過可以用蒲縣吸引官軍,然後攻大甯、偷襲隰州,再有内應,必能成功。”
梁越沉思,算計着成功的可能。
他并不擔心徐雅晴使詐。
在對付朝廷這件事上,他們的立場是一緻的。
白蓮教在元氣大傷的情況下,還需要義軍來對付朝廷。
打下一座州城,對于如今坐困山區的義軍來說,當然是天大的誘惑。
這個險……
值得冒。
“我去找少将軍。”
目送着梁越遠去,徐雅晴的眼神晦暗不明。嘴角自嘲的笑意,隻能留給自己。
……………………………………
“目前西北的戰事,多集中于山西。不出意外,兩個月内洪承疇必然過河。遼東方向,參謀部預估也是最遲兩月,黃台吉必定會對大淩河城發動進攻。”
軍事會議上,柳一元代表參謀部做了局勢研判。
“黃台吉雄才大略,不應該要那麽久才反應過來吧?”
對參謀部的研判,左榮卻頗不認可。
錦州就在明朝和後金對峙的前線,這裏但凡有一點的風吹草動,都會以最快的速度送到黃台吉面前。
怎麽想,他也不會要到兩個月後才出兵。
其他幾個将領都比較認同左榮的看法,認爲參謀部的判斷有問題。
“各位,正因爲黃台吉雄才大略,所以才會兩個月後動兵。”
左永這個副官站了出來,支持柳一元。
畢竟這個研判是他們參謀部集體的成果,懷疑柳一元就是懷疑他們所有人。
群體讨論,有争議才是好事。
左夢庚樂于見到這種場面,出面替大家問道:“說說你們的理由。”
左永智珠在握,問道:“各位,築一座城需要多久?”
衆人知道他問的是大淩河城,因此也不挑刺。
“怎麽也要三月以上。”
大淩河城的唯一用途就是軍事,城池的規模有限,隻需要考慮防禦就行,因此三個月左右足矣。
而這也是大家想不明白的。
大淩河城五月開始修築,到七月基本上都快完事了。
此時黃台吉才出兵,築城的明軍已經有險可守,豈不是增加作戰的難度?
左永眼露精光,很喜歡這種分析敵人的行爲。
“黃台吉七月才會出兵,實在是将一切都算計到了骨子裏。屆時大淩河城修築兩月有餘,完工近在眼前。對朝廷而言,那麽多的土木物資投入進去,那麽多的軍隊和民夫困在城中,總不能半途而廢吧?爲此便隻能硬着頭皮接戰。”
柳一元幫着他道:“到了七月的大淩河城,對朝廷而言,就差最後一榔頭。一旦放棄,先期投入的那麽多物資成本全都浪費了。不放棄,就得不斷派兵救援。”
左夢庚的臉上完全控制不住笑意,對參謀部的能力十分認可。
“黃台吉根本就沒打算強攻大淩河城,他的目的,應該是圍城打援。大淩河城再堅固,也不過一座孤城,裏面的糧草遲早會消耗殆盡。一旦外援被消滅幹淨,城内的明軍要麽投降、要麽餓死。”
此時的後金雖然擁有重炮,但要想攻破軍事标準建造的大淩河城,不付出沉重的代價是不可能的。
因此攻城是不可能攻城的,哪有野戰對付明軍更好?
通過己巳之變,後金對明軍的野戰能力已經有了一個清晰的認知。
當戰場距離後金的老家更近時,明軍野戰打赢後金幾乎是不可能的。
說穿了,黃台吉想的就是利用大淩河城完成再一次的對大明的削弱,而且是最直接的軍事削弱。
一旦赢得大淩河之戰,那麽錦州的防禦作用就等于徹底失去。
整個遼西走廊都在後金的兵鋒之下,再無甯日,遼東的局勢也就不可逆轉了。
都說錦州是遼西走廊的鎖匙,但這個鎖匙的防禦效果,其實對關内遠比關外要好。
因爲從錦州朝向山海關方向,地形是越來越縮緊的,所以比較好防禦。
遼沈戰役時,四野隻是把塔山一堵,KMT的東進集團就徹底抓瞎,不得寸進。
但是從錦州面對遼東方向,卻是一片開闊。錦州周圍的大片地方,例如大淩河城一帶,都可以容大軍通過。
所以沒有大淩河城的錦州,是起不到防禦作用的。
表面上看,黃台吉攻打大淩河,是要拆除這座堅城,但實際上,黃台吉考慮的是整個遼東态勢的奠定。
想通這些,左夢庚也不禁對這位對手佩服之至。
“天下局勢風起雲湧,咱們也不能視而不見。不論是山西的戰事,還是遼東的局勢,對咱們而言,都是一個不錯的機會。接下來,各位要警醒起來。别等餡餅從天上掉下來,咱們卻接不住。”
左夢庚等了許久,終于等到了夢寐以求的機會。
接下來要做的,就是未雨綢缪,接收果實就好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