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五月初,他都留在安山湖這邊,親自坐鎮工廠搬遷。
數萬人遷移的大工程,做起來真的是千頭萬緒,着實累死個人。
所幸經過白蓮教之亂,魯西一帶地廣人稀,工廠安置起來十分容易。最起碼不存在征地、擾民的情況,着實減輕了不少工作量。
與工廠一起來到安山湖的,還有第一師第一團和第二師第二團。
這兩個團将會是接下來行動的主力。
就在梁山集,左夢庚和各位将領制定了行動方案。
“這一次,我們的主要目标就是将白蓮教趕到沂蒙山中去。所以我意兵分兩路,東西夾擊,不給白蓮教騰挪空間,以保證行動順利。”
沂蒙山區的地形非常有趣。
尋常的山脈,都是成條形,向兩邊綿延開來。
沂蒙山區雖然分爲尼山、蒙山、沂山三條南北走向的山脈,但其實從高空俯瞰下來的話,整個沂蒙山區并非條形,而是一團。
因爲北面的泰山山區也屬于沂蒙山區的一部分。
這一大團山峰、丘陵、溝壑的複雜地形,便将山東分割成爲了兩部分。
因此,爲了達到将白蓮教逼入沂蒙山區的目的,東西對進就成爲了良策。
這一次的行動,左夢庚準備調動四個團。
一師一團和二師二團作爲西線部隊,從濟甯、曲阜方向攻略尼山;一師三團和二師一團作爲東集團,先行掃蕩青州府,然後從萊蕪、沂水兩個方向進攻沂山。
除此之外,騎兵團還會遊弋于藤縣、沂州一帶,防備白蓮教南逃。
一師二團還會從濟南向南攻略,掃蕩泰山山區,進一步壓迫白蓮教在沂蒙山區的生存空間。
這一下子等于是将新軍的大多數部隊都投入了進來,隻留下了少量部隊守家。到時候朝廷那邊發生什麽變故,也沒辦法調動新軍了。
西線是率先行動的地方,因此左夢庚在此坐鎮。
而東線則交由茅元儀自行負責,待其掃蕩完青州府後,左夢庚再過去接手山區的進攻。
一師二團的泰山清剿行動,左夢庚更是撒手不管,隻交給季從華和喬雙成自行負責。
看着一隊隊士兵齊裝滿員南下,左夢庚分外滿足,話卻是對身邊的人說的。
“你們都跟在我身邊多日了,怎麽樣,感覺如何?”
在他的身邊,不光有傅豫孫,還有好幾個年輕人。
其中有陳子龍、左懋第、沈迅、姜埰、蔣垓,也有李邦華的侄子李日宣、李元鼎,同樣也有黃宗羲的兩個弟弟黃宗炎和黃宗會。
這些都是最近吸納的年輕人才,不過對于這裏的一切還在适應當中,因此沒有安排任事,而是到處學習。
最好的學習之處,自然是左夢庚身邊了。
這些人裏,也是分先後的。
左懋第、沈迅、姜埰、蔣垓四人更早一些,也能夠明顯看出來,他們的氣質發生了很大的變化。
原本鋒芒畢露、光華浮動的書生之氣消散了不少,身上隐隐多了一種質樸的氣度。
這段時間,左懋第四人可沒有閑着,而是遊走在各處,不但看了,還親自上手實踐了。
經曆過實踐的磨砺,才有會這樣的變化。
左夢庚看向左懋第。
這個當初慷慨激昂、搏命守城的年輕人,此時膚色黝黑,雙手上更是布滿老繭。如果不是看其精神飽滿,左夢庚都懷疑他遭受虐待了。
“仲及最近都做了些什麽?”
左懋第果然穩重了許多,說話條理清晰,一絲不苟。
“學生一開始在左莊觀政,後來被陳主事派遣,來了安山湖,跟着李總經理(李青山)做事,着實學了許多水産養殖之道。”
怪不得曬的那麽黑,想來沒少在水上漂。
而這正是做實事的态度,惹得左夢庚很開心。
“有何感想?”
左懋第長歎一聲。
“往昔學生每于書本當中學到,一飲一食當思之不易,本以爲懂得世事之艱辛。可近些時日親自操持,才明白其中的艱苦根本不足道哉。可見這天下間的學問,甭管書本上說的再好再精辟,也總要親身經曆過才能悟其真谛。”
左夢庚不禁鼓掌。
“人都說,士别三日,當刮目相看。仲及所爲,可喜可賀。”
左懋第連連擺手,竟主動提出了要求。
“參座,學生想留在養殖公司這邊。李經理等人幹活是一把好手,可是文檔、資料、技術整理都差着一些,學生應該能幫些忙。”
左夢庚對他更加滿意了。
“那你便留下來吧。”
其實他心裏已經決定了,待左懋第在養殖公司磨砺一段時間後,便将其調入政務班培訓。
隻有經過了政務班,才能大用的。
“參座,我想留在軍中。”
左懋第之後,沈迅也很主動。
他和其他人不同之處就在于,他一直穿着軍裝。
當初萊陽諸子來到臨清後,左夢庚不拘他們所好,任他們到處走走看看。
結果四個人都找到了自己喜歡的領域。
左懋第摒棄了浮躁,如今沉浸于實事。而沈迅則喜歡上了軍隊的氣氛,在裏面如魚得水。
有人才要加入新軍,左夢庚自然是開心的。
“那你可要從大頭兵做起喽。”
孰料沈迅大笑不已。
“參座有所不知,屬下已經是班長了。柳參謀長說,再磨砺一段時日,屬下足夠擔任連級軍官。”
這一下倒是讓左夢庚驚奇不已。
不過想想也是,沈迅到底是大才子,文化底子比旁人高出不少。
加上又是在萊陽城實戰過的,不缺經驗。隻要肯吃苦、肯訓練,嶄露頭角幾乎是必然的。
看了沈迅的成績單,左夢庚也無話可說。
“白小七……”
“到!”
就在不遠處的白小七連忙跑來,不過臉色很郁悶。
“報告參座,我……我改名了。我不再叫白小七了,我現在叫白奇。”
左夢庚擺擺手,渾不在意。
“知道了,小七。”
白小七(白奇)……
要不是你大……
左夢庚根本不在乎他的心理感受,指着沈迅道:“從今天開始,他就是你的兵了。人家可是大才子,連級以下,你看着安排。”
白奇看着模樣周正的沈迅,可比自己團裏的歪瓜裂棗強多了。
“跟我走吧。從今兒起,有你受的。”
沈迅老老實實行禮。
“是,團長。”
左夢庚又看向姜氏兄弟。
姜埰和蔣垓很老實,實話實說。
“參座,實事非我兄弟所長,着實羞愧。我二人一生所學,盡在文字之中,想追随于念台公,窮究至理。”
左夢庚并沒有什麽不滿。
人生百樣,自然各有所長。總不能把沒有能力的人安排在不适合的位置上,那才是浪費人才。
再說了,誰說思想領域不重要呢?
“做學問當然也同樣重要,好的學問能夠爲我們指引前進的方向。隻希望你二人能夠時刻牢記,任何學問脫離了實際都隻是空中樓閣。既要埋首于書本,可也要張望于世間。”
姜埰和蔣垓大喜,對左夢庚徹底拜服。連連應承,已經在想着怎麽向劉宗周求教了。
這些人裏,左夢庚最看重的,還是陳子龍。
“人中,你之學問,無一不精。然最爲我看重者,莫過于農事。天下大事,無農不穩。還希望你能夠褪去浮華,勵精此道,造福于世間。”
陳子龍的文采自不必說,即使是在江南,也是個中翹楚。
然而這個時代最不缺的,就是揮毫潑墨的文人。
反而益于天下民生的行當,每每凋零,舉步維艱。
左夢庚更希望能夠收獲一個幫助天下萬民飽腹的陳子龍,但還要看其心願。
陳子龍很沉默。
從本心上來講,他當然更喜歡文事。
曾經在江南時,與三五好友縱舟水上,詩如泉湧,當真快活。
可換句話說,如果隻是這般,他又何必與張采等人決裂,跟着左夢庚來山東呢?
歸根結底,心底下都有那麽一絲不舍。
不舍這天下淪亡。
來到山東,跟在左夢庚身邊這幾日,出入各種工廠作坊,田間地頭,看着百工百業奮力勃發的姿态,陳子龍赫然發覺,人世間的生機俱在其中。
倘若埋首泥土中,能夠令芳香滿人間,似乎也很不錯。
想通了這些,陳子龍露出豁達的笑意。
“學生明日便去尋康宇公求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