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遠離京師,魏國公府就是南京最大的。
身爲世子的徐胤爵從出生開始,就過着高高在上的生活,任何人都不被他放在眼裏。
從來沒有想過,居然有人敢當面針對他。
黃宗羲可不會慣着他。
這位本來就是個憤青,脾氣又臭又倔。這幾年來在軍中鍛煉,生死搏殺之下,學問思想進步飛快,更加看不上徐胤爵這等纨绔子弟。
就是當面罵你了,怎麽滴?
徐胤爵氣的直接失去了理智,勃然而起,怒道:“好呀,今日小爺就來領教一下黃公子的高招。”
其他人吓壞了,紛紛阻攔。
“世子身負國公府基業,不可亂來。”
兵部尚書傅振商對眼前的鬧劇看不下去了,出言呵斥。
南京和京師一樣,也是有着中樞的。其中權力最大者,便是兵部尚書。
以往南京的兵權握在以魏國公府爲首的勳貴手中,嘉靖之後,就被收到了兵部。
因此傅振商和魏國公府并不對付,更加看不慣徐胤爵的德行。
錢謙益也好言相勸。
“今日乃文華盛會,賢達雲集,世子切不可怒而傷身、暴而損德。”
同時錢謙益也不禁懷疑,鬧成這個局面,是不是左夢庚等人故意的?
知道張采這邊大儒雲集,真要論道的話勝少輸多,幹脆把場面搞亂。
他這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左夢庚這邊還真的不怕論道,之所以鬧到要比武的地步,還是李貞麗開的頭。
做什麽不好,非要在一群沙場悍将面前比比劃劃的,又自诩武藝精深……
鬧呢?
偏偏看了一場比試,李貞麗依舊心緒難平。
“奴家自幼勤學苦練,除了唱曲,便是劍術。既然這位姑娘瞧不起奴家的劍術,還請指教。”
名妓就和後世的明星一樣,純靠人氣支撐。
要是最拿手的技藝被人踩了而不反擊,那今後招牌就不值錢了。
李貞麗無論如何,也要争這口氣。
王思儀可不懂其中的彎彎繞,隻是搖頭。
“我不和你打,你打不過我。”
李貞麗長劍一甩,怒道:“那便請姑娘道歉,還我清白。”
王思儀直腸子一個,“我又沒說錯。”
李貞麗逼上來。
“那就請姑娘亮一手,也好讓奴家心服口服。”
左夢庚隻盯着徐胤爵,見這位國公世子不知在醞釀什麽,便覺得,讓這些江南人等見見世面。
“世妹,貞麗姑娘盛情難卻,你便和她交流交流好了。”
王思儀十分爲難。
“我……我會打死她的。”
左夢庚不由得拍打腦門,郁悶地道:“你别用兵器,下手有點分寸。”
王思儀咧嘴一笑。
“哎呀,我咋沒想到呢?”
她從桌子後面出來,跳到場子中央,看着微風拂柳一般嬌嫩的李貞麗,誠懇地道:“這位姐姐,我下手重,就不用兵器了。咱倆随便玩玩,你放心,我不會打死你的。”
李貞麗當真是怒火焚身,咬牙切齒地道:“姑娘不怕我寶劍之銳嗎?”
王思儀眼角瞥見仆人端了鹽水鴨上來,趕緊道:“快點打吧,不耽擱我吃鴨子。”
李貞麗自從以劍術揚名後,還是第一次見着如此瞧不起自己的人。她發誓,一定要好好教訓這個狂妄的小丫頭。
打定主意,素手輕搖,挽了一個劍花,指向王思儀左肩。
這一招端是好看,蓮足在甲闆上輕點,配上她輕柔的粉色長裙,好似仙子淩波。
這是她最拿手的招式之一,不知迷倒了多少才俊。
想必眼前這個粗野的小丫頭,一定沒見過這麽厲害的招式。
果然,當李貞麗使出這一招時,不少人都驚呼出聲,陶醉在了這翩然之美當中。
随即,驚呼就變成了……更大的驚呼,直如山呼海嘯一般。
原來在許多人眼中無雙無對的這一劍,此時已經戛然而止。
王思儀紋絲不動,右手食指和中指伸出,牢牢夾住了劍身。
李貞麗仿佛被施了定身術一般,竟然寸進不得。
她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這世上居然有人隻有兩根手指就能夾住自己的劍,仿佛見了鬼一般。
情急之下,她連忙抽劍,準備變招。
可全力之下,寶劍竟動彈不得。不但如此,咔嚓一聲,她的胳膊竟然因爲這樣的用力而出現了脫臼。
李貞麗一聲痛呼,冷汗布滿了面容,不得不棄了劍,一步步後退。
王思儀把劍拿在手裏,舞了兩下,很真誠地對她道:“姐姐,這玩意兒不行,太輕了,隻能唬人。回頭我送你一柄重劍,四十斤重,才能練好武藝。”
李貞麗臉上的冷汗又多了一層,心跳如雷。實在想不出,四十斤重的劍,那該如何用?
周遭衆人看着玩耍一般的王思儀,全都傻眼了。
這左夢庚身邊的奇人異士如此之多,那個嚴澤出手不擇手段,這個小姑娘更狠,竟然單手就奪了李貞麗的寶劍。
李貞麗捂着受傷的胳膊,不可思議地看着王思儀,一直都沒辦法從震驚中走出來。
“怎麽會這樣?奴家十數年來勤練不辍,竟……竟成了天大的笑話。”
她的話,惹得徐胤爵、張采等人面色灰暗。
任誰見到這等場面,連輸兩場,還是這樣幹脆利落的慘敗,内心都會絕望。
尤其是王思儀的表現,已經給江南衆人心頭平添了一層陰影。
在座的這些人,不少都是見識過李貞麗劍術的。
可王思儀隻用了兩根手指頭就打敗了李貞麗,真要全力以赴的話,又會如何?
王思儀好不容易活動了下,當然沒有過瘾。随手扔掉寶劍,環視四周。
“你們不是要打架嗎?哪個不服氣的,盡可來試。”
周遭如冷風過境,寂靜無聲,似乎沒有聽到她的邀戰。
黃宗羲更是得理不饒人,尖酸刻薄地道:“今日來此,頗有感觸,偶得詩詞兩句。現下說出來,與諸君共賞。”
衆人不明所以,搞不懂正比武呢,他怎麽要吟詩了?
黃宗羲眼神裏滿是譏諷,還挑釁地看向徐胤爵。
“六朝古都胭脂地,更無一人是男兒!”
話音落地,驚雷翻卷,江南諸人齊齊變色,更有不少人拍案而起。
這兩句詩詞,可算是把南京城的所有人都埋汰進去了。
今日過後,這等詩句傳出去,南京諸人哪裏還擡得起頭?
徐胤爵惡狠狠地道:“有哪位勇士出戰?隻要打赢了,這東園本公子做主,便送與了他。”
這位也是發了狠,竟然拿價值連城的東園來激發士氣了。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傅振商背後跳出一人,揚聲笑道:“欺淩弱女,本爲世人所不齒。奈何黃公子不留情面,小瞧我金陵豪傑。今日說不得,要爲我六朝古都正名。”
傅振商忙道:“古将軍,比武較技而已,不可傷人。”
看的出來,傅振商對此人十分看重,也覺得此人武藝精深,生怕就此得罪了劉宗周。
見有人出戰,而且身材頗爲魁梧,王思儀興緻勃勃。
“你能不能打呀?”
那人狂笑,目光裏蘊含着殘忍。
“本官鎮守江南,剿匪無數,多少武藝絕倫的豪傑都曾斬于刀下。小姑娘,你放心,本官還是會憐香惜玉的。”
另一邊,左夢庚、黃宗羲等人聽到他話,全都不禁臉色古怪。
徐若欣不知道啊,抓着徐若琳的衣袖,急道:“姐姐,快讓思儀妹妹回來吧。她肯定打不過那個人的。”
徐若琳撇嘴,不爲所動。
“那人倒黴了。”
王思儀凝視那人,一字一頓地道:“你渾身酒氣,腳步虛浮,必定耽于磨煉。就算原本有十成的功夫,如今也消磨殆盡。打你這樣的,顯不出我的手段。”
那人臉上閃過一聲戾氣,哈哈狂笑。
“我古劍山打遍江南,無一對手,小丫頭胡吹大氣,今日可得讓你明白明白,什麽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王思儀卻不理他,而是看向徐胤爵。
“徐世子,我要是打赢了,這東園是不是歸我了?”
徐胤爵看來對那個古劍山很有信心,陰恻恻地道:“看你有沒有命拿了。”
王思儀拍掌大笑。
“平白得了一個園子,這南京沒有白來。”
再看向古劍山時,就如同東北虎盯上了獵物一般。
“就你這種貨色,也敢和我搶園子?”
說罷,這丫頭一聲長嘯,身體如電蹿了出去,主動發起了進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