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這些兵呀,竟然不願意寫什麽檢讨,甯可受罰都不願意,哈哈哈哈。真是一幫傻子,連哪個輕巧都不知道。”
漫步在軍營中,畢懋康似乎年輕了許多。說笑起來,閑舒自然,顯然已經開始享受這裏的氛圍了。
“都是一些粗人,識字速度很慢,當然很怕寫檢讨。不過這正是我的目的,讓他們通過這種方式多掌握一些文字。”
這種新奇的識字方式,畢懋康從未見過。但仔細一想,頗有道理。
過了士兵宿舍,後面就是營部了。
這裏人很多,但明顯感覺到這裏的人素質完全不同。
“這些人之前多是秀才、童生,本身就是讀書人。經過初步訓練後,轉變也比一般的士兵要快。”
讀書人接受新事物的速度也是很快的。
那一百多秀才、童生,在經過初步訓練後,左夢庚選擇了二十幾個補充到了營部裏面。
其他各營的文化程度差點沒有關系,營部可不行。
這裏是全軍大腦,掌握着全軍的命運。
畢懋康站在原地,看着眼前各個門口的牌子,很是好奇。
“這參謀司是做什麽呢?”
他很确定,明軍裏是沒有這樣機構的。
“參謀司的主要職責,是根據獲取的情報,以及敵我雙方态勢,結合地理、天氣、實力等諸多條件,制定出最合理的作戰計劃,以供主将選擇的部門。”
“嗯?”
畢懋康驚了。
“打仗不是要靠将領運籌帷幄,好好發揮奇謀妙計才成嗎?”
科普也是很累的,但左夢庚還得做。
“東郊公,戰争其實是一門十分嚴謹的科學。敵人也不是傻子,哪有那麽多奇謀妙計給你施展?大多數時候的戰争,都是針鋒相對的正面對決。即使有用到計謀、策略的時候,一群人策劃也總比一個人要完善的多。畢竟一人計短、衆人智長嘛。”
畢懋康眼神裏滿是異彩,顯然被說服了。
“走,去看看。”
參謀司裏熱鬧異常,一大堆人湊在一起,正一邊幹活一邊争論着什麽。
“這不對,紙馬巷全長五裏。按照等比例,應該這麽長才對。你這都弄的和長城一樣了,得改。”
“怎麽可能?俺們親自測量過的,就是這個比例。”
“那也是你們測量錯了。”
衆人中間,桌子上擺放着一個好大的木框子。裏面放滿了沙石、泥土,有些已經被壘成了山嶺的模樣。有的地方則挖出了一道曲曲折折的小溝,不知道代表什麽。
看到栩栩如生的地貌,畢懋康吃驚地趴在上面,仔仔細細地看着。
“這是何物?”
柳一元正好在。
“東郊公,這是沙盤。用縮小比例的辦法來還原一處地方的地形地貌,可以做到逼真。這是千座教給我們的,不過我們也是初學,還不熟練。”
畢懋康這個工科男,看到了這等東西,禁不住搓手,顯然是犯瘾了。
“有這等神器,不管是行軍打仗還是架橋鋪路,豈不是事半功倍?”
衆人哈哈大笑。
“本來就是如此。”
左夢庚也看了一眼沙盤。
老實說,很粗糙,而且許多地方明顯不對。
不過這幫家夥上手也才一個月不到,能有這個水平,已經算是進步神速了。
他對沙盤制成什麽樣,并不太在意。
他關心的是另一方面。
“你們參謀司和偵查大隊的地圖測繪搞的怎麽樣了?”
說起這個,柳一元和參謀司的人就很苦惱。
“我們遵照千座的命令,跑遍了臨清周圍許多地方,運用所學的知識進行測繪。可咱們這兒的地形都太平坦了,沒法把山地高低差的技術運用進去。”
這就是左夢庚要在營部多用讀書人的原因。
參謀和偵察,肯定對軍人的素質要求很高。
最起碼地圖測繪這種東西,飽讀詩書的人和目不識丁的人比起來,學習的速度差距不是一星半點。
參謀司還好,全都是由讀書人組成。而偵查大隊裏,則大部分是新兵。
兩邊在技能的學習上,差别已經出來了。
那些進入偵察大隊的讀書人,如今都開始擔當起底層軍官了。
左夢庚檢查了他們測繪的地圖,和沙盤一樣,同樣有許多不足之處。
有些是他們學藝不精,而有些則是技術限制。
既然來都來了,左夢庚順道教學。
他讓人去弄了材料,當着大家的面很快就制作出了工具。
“你們看,這種東西叫做水平儀。最大的作用,就是能夠讓你們很快測量出高低的區别。尤其是山地,有這個東西就能夠讓地圖變的更加立體。下面,我來教你們具體用法。”
簡易水平儀的制作非常簡單。
先做出兩個規格較大的半圓儀,再找兩根木杆和一段細繩、兩條短繩,再加兩塊石頭。
短繩綁上石頭,就是最簡單的重力垂,可以以此爲依據讓木棍完全豎直插入土中。
測量時需三個人,其中兩人各用一根木杆測點,另一人做标記。
首先在坡面上确定一個基點,把一木杆豎直立在基點上,拉直細繩,另一木杆也豎直立在坡面上,并根據半圓儀上重力錘線的指标上下移動。
當兩個半圓儀上的重力錘線都與90度線重合時,則兩根木杆所立的點等高。
然後,做好标記,把第一根木杆移到所測定的點上,第二根木杆向前移動一段距離。
用同樣方法測出第三點。
如此進行下去,每隔一段距離測定一個等高點,其連線就是一條環山等高線。
左夢庚隻帶着他們試了一回,他們就記住了。
畢懋康全程不語,隻是默默看着。
一直到離開的時候,他才問道:“這個測繪,如此麻煩,究竟有何效用?”
左夢庚用手比劃着,給他解釋。
“許多地形,我們都需要實地看過了才知道是什麽樣子的。而且很多時候因爲人眼有限,往往看到的也未必是真實的。而用了等高線之後,就可以在地圖上呈現出地形的精準模樣。将領在指揮作戰時,一看地圖,就知道戰場是什麽樣的了,排兵布陣也就容易的多。”
畢懋康一邊聽,一邊琢磨,但也不是很清楚。
但後營中将學問精制到如此程度,也是他從所未見。
兵法有雲,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起碼這種做法,是将知己做到了極緻。
從參謀司出來,已經中午了。
左夢庚幹脆道:“東郊公不如随晚輩吃頓便飯,可好?”
畢懋康也感覺到饑腸辘辘了。
“呵呵,客随主便。”
他原以爲是随着左夢庚去主将的住處吃,沒想到卻被左夢庚帶到了一處大房子。
離着老遠就能看到,數不清的士兵們正在朝這裏彙聚。多而不亂,全都排着整齊的隊列。
更驚人的是,這麽多人聚在一起,卻鴉雀無聲,安靜的隻有腳步聲。
許多時候,無聲的威勢更具壓迫感。
放在人的身上,能夠讓那麽多人都做到安靜,這足以說明一支軍隊的掌控力是多麽的強大。
左夢庚帶着畢懋康在人群後面排隊,并沒有打亂秩序。
畢懋康在一旁觀察,發現士兵們看到左夢庚排隊,并沒有任何的意外表情。
這說明左夢庚平常肯定也是這樣的,并沒有什麽主将威嚴,更沒有做主将優先的事來。
一軍主将,平易至斯,何愁軍心不歸?
人雖然很多,但是動作很快,畢懋康順利地跟着左夢庚走了進去。
等到了裏面發現,其實比外面看起來還要大,而且布局奇特。
進來的門口一側,是一長排的水池。
水池上面有空心的竹筒從頭連到尾,竹筒中有汩汩清水流淌。
竹筒的下面則有很細的小孔,使得清水以很小的流量淌出來。
所有的士兵都要走到這裏,用水淨了手,才會再往裏走。
見左夢庚也這麽做了,畢懋康便跟着學,發覺極其方便。
一般隻有在大戶人家的主人才會做的淨手,在這裏居然人人都要做。
再穿過一道小門,眼前的情形令畢懋康無比震撼。
放眼看去,隻見宮殿一般廣闊的空間裏,此時放置着數不清的桌凳。而那些士兵們,正圍坐在不同的桌子上,悶頭吃飯。
除了碗筷攪動的聲響,依舊聽不到話語聲。
“東郊公,拿好餐具。”
左夢庚遞過來一個四四方方的木盤,又是畢懋康從未見過的東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