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新千總不會真的要整軍吧?”
三個把總攆開了手下,湊在一起,急切地商議起來。
李萬和愁眉不展。
“這可沒準,年輕人熱血沖動,要是真這麽幹,咱們仨可沒好。”
安大二恨恨地拍着桌子。
“他娘的,過點安生日子都不行了。這年頭,誰不撈點?咱們仨才吃了多少,大頭都讓上面拿去了。那小千總,有本事去找上面啊。”
古大彪苦笑連連。
“上面那些吃人都不吐骨頭渣子,還會管咱們死活?二位,還是好好想想,怎麽應付這位瘟神吧。”
李萬和和安大二齊齊歎息,一時竟找不到任何辦法。
其實他們都誤會左夢庚了。
見了後營的現狀,左夢庚立刻就明白,這些人沒救了。
包括他們三個把總。
以這些人爲底子,不可能練出強軍來。
同樣的,後營是這個德行,隻怕其他的五個營也好不到哪裏去。
“這些貪官污吏,好好的大明就是敗壞在他們手裏。這樣的兵将,能上沙場嗎?還不夠人家砍腦袋的呢。”
黃宗羲氣的兜兜轉,唾沫橫飛,把大明上下都給罵了個遍。
柳一元也好不到哪裏去。
本以爲跟着左夢庚去做了副将,能夠成就名将的夢想。可看到那些貨色,滿腔熱血全都凍住了。
“我等大好年華,難道就要扔在裏面?”
見左夢庚無動于衷,他不禁催促道:“你倒是說句話啊。”
兩人指天罵地的時候,左夢庚一直很安靜。
軍人的性格,遇到問題就會去解決問題,從不會怨天尤人。
後營的情況雖然糟糕至極,但經過一番思考,左夢庚覺着,未嘗不是一個機會。
“既然這後營爛了,那咱們正好省事,幹脆另起爐竈。”
黃宗羲吓了一跳,連忙提醒。
“這兵員名額可都是在冊的,你想另外成軍,怎麽過關?”
左夢庚智珠在握,笑道:“後營還是那個後營,至于這後營裏面的兵嘛,還不是我說了算?”
柳一元卻不看好。
“難,上上下下、裏裏外外那麽多雙眼睛盯着呢。”
左夢庚卻不這麽看。
“難不難,隻需疏通一個人就行。”
他對左富道:“去,給劉參将下帖子,就說我給他接風洗塵。”
左夢庚邀請,劉源清立時就答應了。
這個小輩既然和張繼孟親厚,和他搞好關系就等于是和張繼孟搞好關系,他這個參将的位子才能坐得穩。
左夢庚在臨清最好的酒樓訂了席面,還邀請了本地一些士紳。
劉源清到的時候,一經介紹,發現都是本地大戶,立刻又對左夢庚高看了幾分。
在一地駐軍和在一地爲官基本上差不多,不和當地搞好關系,那是寸步難行。
尤其是臨清這個地方,進士滿地走、官宦多如狗,一不小心就容易惹了真佛。
左夢庚很是客氣,請了劉源清坐主位,對他百般恭維,着實給足了臉面。
有左夢庚在,那些大戶對劉源清也十分客氣。
觥籌交錯之際,劉源清漸漸迷醉,往昔對左夢庚的那麽一丁點不滿,也就散了。
氣氛這熱鬧着呢,小厮又引了兩人來。
這兩人一到,氣氛更加喧鬧。
所有人紛紛起身近前迎接,根本不敢怠慢。
劉源清睜着一雙醉眼,迷離看去,登時所有的酒氣都吓沒了,幾乎是連滾帶爬跑過去的。
來的兩人,一個是他的頂頭上司張繼孟。還有一個,竟然是臨清知州瞿式耜。
“哈哈,賢侄,我二人來叨擾你一頓酒宴,可算不速之客?”
瞿式耜暢語歡顔,拉着左夢庚,親昵非常。
左夢庚連忙延請。
“明府親至,此乃我臨清鄉老之幸。掌櫃的,還不拿出最好的酒來?明府一個高興,賜你一幅字,夠你受用終身的。”
掌櫃的大喜過望,屁颠屁颠去了。
瞿式耜笑罵不已。
“臭小子,竟拿老夫做恩情。”
一群人跟着哄笑,恭維不絕。
劉源清在一旁看了,終于明白左夢庚的能量。
這個年輕人得知州、兵備兩位大員厚愛,在這臨清的一畝三分地上,俨然土皇帝一般。
别看他是左夢庚的上司,可是隻需要左夢庚對這兩位大佬上上眼藥,他恐怕連小命都保不住。
酒宴過後,劉源清特意留了下來,想要再和左夢庚拉拉關系。
左夢庚動作卻更快。
“劉叔叔來了本地任職,想必多有不諧。小侄看着,不忍叔叔困頓。些許心意,還請笑納。”
一匣子百兩紋銀,讓劉源清臉紅心跳。
以他的職位,這個數目不多。但這是左夢庚送的,是現在這個時候左夢庚送的。
自從見識了左夢庚和瞿式耜、張繼孟的關系後,即使左夢庚不送銀子,劉源清也得将他供着。
誰是爺,這一點還是要分得清的。
不過有銀子拿,總歸是好的。
“賢侄于劉某恩情盡矣,便是親族子弟也莫過如此。賢侄今後安心從軍,凡事叔叔都給你做主。”
等的就是這句話。
左夢庚狀似爲難,輕聲道:“說起來,小侄确有一些軍務要報與叔叔。”
他将後營的情況說了一遍,又道:“此等軍伍,莫說作戰,便是活都活不下去了。倘若鈔關那等大事再來一次,咱們怕隻能眼睜睜看着。因此小侄有心,打算重整後營,還請叔叔支持。”
“這……”
劉源清難住了,眼珠子滴溜溜亂轉。
他已經厘清了臨清協,後營的情況他也知道,而且剛剛有一筆後營的饷銀被他收入口袋。
整軍就要花錢,這筆饷銀就要保不住。
足足三千多兩銀子呢,就這麽掏出來,心疼啊!
“賢侄有心,還容叔叔想想。”
左夢庚呵呵冷笑,知道他爲何如此。
“關于如何整軍,小侄倒是有些思路。說出來,請叔叔參詳一二。”
他頓了頓,慢慢說起。
“如今朝廷财稅緊張,這軍饷怕是一時難以補足。指望朝廷,不知要猴年馬月。因此小侄就想着,整頓後營的事,先做着。至于這後營的饷銀,以及這剩下的人馬,倒是要勞煩叔叔費心。”
“嗯?”
劉源清愣住了。
他聽明白了。
左夢庚隻想要後營的名頭,至于後營的饷銀和那些兵将,他并不想要。
這合規矩嗎?
當然不合。
可他能拒絕嗎?
劉源清隻是略一思量,就決定裝傻。
今日瞿式耜、張繼孟聯袂出席,什麽意思?
不就是來給左夢庚站台的嘛。
本地知州和兵備都和左夢庚穿一條褲子,他一個參将膽敢有不同意見,張繼孟就敢查賬。
左夢庚的話裏,有一個部分令劉源清怦然心動。
那就是後營的财務,幹脆不要了,交到了他這個參将的手中。
那可是一個營的錢糧啊。
雖然實際上這個營隻剩下了一百多個老弱病殘,可賬面上依舊是一個齊裝滿員的營,朝廷得按一個營提供錢糧。
不用多說,一個士兵一個月一兩銀子的軍饷,再加上武器、被服、糧草等,差不多要近兩千兩的巨資。
隻需要他現在點頭,這筆錢就會落入他的口袋。
劉源清老于軍伍,左夢庚的話他一聽就知道,其中有大貓膩。
這個笑眯眯的小子,隻怕是野心勃勃,不懷好意。
他要管嗎?
開什麽玩笑?
他劉源清從軍,隻是爲了升官發财罷了。
什麽忠臣孝子、名垂青史?
有白花花的銀子重要嗎?
再說了,上面兩尊大佛蹲着。他隻要敢稍加阻攔,腦袋落地之日就不會太遠。
“呵呵,賢侄志向高遠,實在令人佩服。不過強軍健武,以護鄉梓,實乃迫切之需。放手去做,無須顧慮。”
左夢庚不要後營的财務,招兵買馬的錢從哪兒來,劉源清不管也不問。
此人在本地既然有莫大的勢力,想來自有财路。
對劉源清最重要的是,莫過于好好想想,後營的财務拿過來後,該如何運作一番,才能進入自己的腰包。
許多事的敗壞,往往并不是當事者察覺不到,最壞的莫過于視而不見。
這樣的大明,左夢庚可實在是太喜歡了。
感謝唯愛晴兒的打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