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東北面帶得意之色地說:“你們這樣色說話就是對我的侮辱,知道我是誰不知道,我可是街溜子黨的黨主席,凡是這奉天城裏我見過的人,我都能知道他的家住哪兒。”
“這哥們兒我特麽以前見過,我知道他的家就在這塊兒。”小東北朝他們揮了揮手:“你們進去吧,我們青山不改,綠水長流。”
他說罷就要轉身往回返,卻被兩人一把拽住了肩膀往回拉:“你特麽給我回來,讓你走了嗎你就溜。”
兩人死死摟着他的肩膀,就像兩座山死壓在小東北的身上,幾乎壓得他喘不過氣來:“你知道這家是幹嘛的嗎?”
小東北懵懂地搖搖頭:“我吃飽了撐着,我打聽人家幹嘛。”
“我告訴你吧,這家的主人在日本人開的商行裏當出納,幫小鬼子盤剝咱中國人的錢。我再說得狠一點,這他媽的一家子都是漢奸。”
小東北倒有些搞不明白了:“你們不是跟他要鞋嗎?你管他是不是漢奸,把鞋要回來不就成了嗎?”
兩人撇開小東北,私下去角落裏合計了一下,覺得小東北說得特别有道理。這漢奸兒子不一定知道這鞋裏的秘密,不然早向日本人告密去了。隻要他們想辦法把這鞋巧取到手,不要引起漢奸們的警覺。
兩人又回來摟着小東北的肩膀,臉上帶着蔫蔫的壞笑說道:“這鞋是你給送出去的,還得你去要回來。你進去跟他說你後悔了,把那懷表還給他,把鞋拿回來。”
小東北轉身指着他們:“憑啥我一人去,你們兩個爲啥不去?”
“我們去這事就變複雜了,非得你去才行,這樣,就當是我們雇你。”大哥從口袋裏掏出一疊鈔票。
小東北頓時感覺這事情不簡單,誰能爲了一雙鞋翻來覆去地花錢贖回啊,這鞋裏肯定有什麽不簡單的東西。以他這見錢眼開的本色,必須得把鞋要過來,才能在裏面分一杯羹。
“好。我這就去給你們要鞋去。”他大搖大擺地上門去,敲了敲高超家的院門,出來的是個家裏的老仆人,眼角中帶着警惕問道:“你,你找誰?”
“我找你們家那高超,他在嗎?”
“你找我們家大子有啥事情啊?”
小東北滿臉不在乎地說道:“我找他當然是有生意要做,跟你也說不明白,快把他給請出來吧。”
老仆人的表情突然變得冷淡:“我們家大子不在,他出門去了。”
小東北連續追問:“他到哪裏去了?幹什麽去了?他什麽時候回來?”
老管家生硬地擺手:“你問我這些,我也不知道,要不你就改天再來?”
說罷他就已經緊緊地合上了門,小東北吃了個閉門羹返回來。
“怎麽樣,怎麽樣?”兩人趕着上前來問道。
“不在家,出門去了,要不我們等改天再來找?”小東北轉身就要撂挑子走人,又被兩人拖着肩膀拉回來:“幹啥呢!什麽改天,今天我們就得把這鞋拿到。”
“那你們說怎麽辦?”
“怎麽辦?當然就在這裏等,就這樣等!”
他們就這樣硬拖着小東北蹲到了南牆根,看起來就像三個街上的社會閑散人員。
高超很快從外面溜街回來,他低頭走路正好與擡頭打哈欠的小東北四目相對,兩人都以陌生的熟悉感凝視着對方。
“就是他!”
三個人齊齊從牆根跳出來,朝着高超逼近,但也不看他的臉,隻盯着腳上的鞋。
兩個劫匪心态要崩了,說話都帶着顫音:“鞋呢!”
高超淡定地看着他們說道:“拿回來穿着硌腳,我給扔了。”
兩人一聽霎時咋咋呼呼,就像咆哮的獵狗:“啥玩意兒,扔了,扔哪兒了?”
“大街上,反正就是扔了,現在恐怕已經讓乞丐給撿走了。”
“你他媽的!”兩個家夥撲跳上來就要揍高超,誰知他不知從哪裏摸出來一把槍,指着三人大聲道:“不許動!”
三人一時愣在當場,下意識地行起了法式軍禮。
高超擺動着手裏的槍笑道:“從你們的表現就能夠看得出來,這鞋裏面的東西很值錢,很重要,很震撼,很牛逼。這樁買賣怎麽少得了我高超,帶我去見你們的老大。”
兩個劫匪和小東北都愣住了,看來這家夥是把鞋裏的秘密找出來了。
但是他們豈能信得過漢奸家的孩子,隻是現在沒有别的好辦法,隻有把他引到他們的老巢,幹掉這個漢奸龜兒子就是輕輕松松的事情。
“你們兩位,前面走着!”
他們剛走出兩步,高超就發現小東北賤嗖嗖地跟在後面,高超立刻回頭道:“這邊沒有你的事了,給我滾蛋。”
但小東北顯然不肯放棄,腆着臉笑道:“超哥啊,你一人吓唬他們兩個,是不是有些吃力?兄弟幫你看着他們,絕對保你無後顧之憂。”
兩名劫匪回頭瞪視了小東北一眼,使得他怏怏不敢再說話。他們暗忖老子整不過這拿槍的小子,還整不過你個小癟三?這食物鏈的穩定性是杠杠的。
高超順利地跟随他們走進了一座電影公司的攝影棚,裏面顯得非常空曠,有各種各樣的拍攝儀器和家具擺設,還有假的木闆牆,顯得非常像一個專業的影視團隊。
有一排三個漢子坐在幕布的前面,幕布背後的燈光照射進來,使得三人形态各異,就像三尊雕塑似的。
這三人中的壯漢子聲音非常虎氣:“讓你往回拿情報,你帶來兩隻人做什麽?”
劫匪中的胖子委屈地說道:“不是我要帶他們來的,是他拿槍指着我們過來的。”
壯漢嘩啦一聲從椅子上站起來,指着兩人罵道:“你倆是豬嗎,他有槍你們不有刀嗎?咋不跟他幹呢?”
兩人就像被他突然叫了魂,瞬間醒悟過來,迅速轉身後退各自從懷裏掏出了兵刃。另外三個人手中都各自拿着槍,五人繞着高超轉圈把他圍在了中間虎視眈眈,一VS五看來這是一場有死無生的比劃。
小東北一見這形勢急轉而下,連忙調轉站姿比劃出螳螂拳面向高超:“姓高的,你這個漢奸,還敢跟幾位英雄比劃,先讓你嘗嘗我爹教我的螳螂拳。”
劫匪胖子一腳踢在了他的屁股蛋上,把小東北踢得坐倒在地,嘿聲罵道:“滾一邊兒去。”
小東北仿佛是拍馬屁拍到了馬腿上,本來想左右逢源竟惹得兩邊都不痛快,高超根本連看都沒看他一眼,隻眼盯着這些虎視眈眈的人。
他雙手一拽衣服,扒拉一聲把衣服上的扣子掙脫開來,露出了捆在肚皮上的成捆紙筒炸彈,圍着腰轉了一圈還暴露着灰色的撚子。
衆人臉色一變,連忙倒退了兩步。
高超面帶冷酷微笑淡然說道:“大家出來混,都是爲了做生意,也是爲了給日寇以沉重打擊。我們國人之間如果不團結,就會讓這些東洋人永遠騎在我們頭上作威作福。”
劫匪胖子嗤之以鼻道:“這種話能從你這麽一個買辦漢奸世家的兒子嘴裏說出來,簡直就是可笑。”
高超正義凜然:“誰說漢奸的兒子就會一定接着當漢奸,他難道不會知恥而後勇嗎?他難道不能出淤泥而不染嗎,他難道不能洗心革面與家庭絕裂嗎?他難道不能誕生正義和志向嗎?”
“得,得,得,”一個戴着小眼鏡書生模樣的人擺手嫌棄道:“嘴上說話一套一套天花亂墜,背地裏幹壞事的人多了去了。你小嘴巴叭叭叭說得跟詩一樣,誰知道你是不是兩面三刀黑白颠倒?”
高超知道無法嘴上說服,隻好迅速改變戰術,攤開手說道:“既然你們不相信我,大家也話不投機,那我們就隻談生意。你們一共六個人,手中也有刀槍,我是一個人,手裏也有槍。我手裏還握着關于黃金的情報,但是我不占你們的便宜,所有的八噸黃金裏,我隻要一噸,剩下的七噸全是你們的。”
小東北賤嗖嗖地又來到他們身邊,聲音弱弱地問道:“是不是也該有我一噸,要不是我幫你們找到超哥,這黃金你們一寸也得不到。”
高超幾乎與對面的這些劫匪們同時發聲:“滾一邊去。”
小東北隻好慫賤地退到一邊,看着這些人共同瓜分财富,不甘心卻又不願意離去。
突然傳來一陣銀鈴般的笑聲:“你怎麽會知道日本人運送的黃金有八噸?”緊接着有高跟鞋嗒嗒的聲音從幕布後面傳出,布上面倒映着一個婀娜的女子身影,她踩着高跟鞋頭戴寬檐帽,稍微把頭上的涼帽一歪,就是八九十年代國色天香的明星挂曆像。
這位就是不論在國統區還是日占區都赫赫有名的大明星芳蝶,許多日本右翼戰争導演都對她十分喜歡。方蝶也因此借助日本的電影公司爲她的行動做掩護。
高超信口開河道:“我也有自己的情報來源,不比你們的來路差,我說你們裏面有沒有有一個說話算話的,這樁生意到底做還是不做?”
“當然要做,”芳蝶笑着發出了銀鈴般的聲音:“哈哈哈哈,小哥,八噸黃金裏面有你一噸。”
她摘掉了自己的草帽,一旁的小東北臉上露出驚訝的表情:“大明星,芳蝶啊!”
“芳蝶?”高超也笑了笑:“怪不得,芳蝶小姐有這樣的身份優勢,做起這樣的大生意也當然是輕而易舉了。”
芳蝶揮揮手給衆人台階下:“這麽大點的事何必要動刀動槍,當務之急是把黃金搞到手,都把槍收起來。”
高超把手中的槍插在了腰裏,卻又從口袋裏掏出一支煙含在嘴裏,從腰間抽出一根炸彈,先用打火機的點燃炸彈的撚子,然後用冒着火花的撚子點煙。
攝影棚裏的家夥吓得連滾帶爬,嘴裏尖叫連連道:“你這熊孩子太不講究了!不是說好要做生意嗎,怎麽還要點炮,想要跟我們魚死網破啊。”
高超把點燃的一根炸彈扔到了不遠處,他們所有人撲倒在地,炸彈隻冒出一縷縷灰色的煙,便徹底沒有了聲息。
他放肆地笑道:“日本人現在查得這麽緊,我能從哪裏找到這種土炸彈?隻不過是騙小孩子的玩具罷了,同時也檢驗你們的膽量和勇氣。現在我可以承認,你們的膽量是沒有的,但勇氣有。就憑這個,我也跟你們合作。“
吓倒的幾人都掙紮着從地上爬起來,心中對高超這人産生了更多畏懼和唾棄,芳蝶明星倒是真的不怕,她面帶芬芳般的笑容問道:“現在可以把情報告訴我了吧?”
當然,高超利索地說出了真正的情報:“黃金十日後将抵達大和銀行,顧憲明負責督運。”
“大和銀行?”芳蝶剛提出疑問,戴眼鏡的書生上前來解釋道:“大和銀行啊,大和銀行,西洋出圖,東洋爲工,堪稱亞洲堅固之最,滿洲金融之命脈,重兵把守。搶,無異于以卵擊石也。”
另一個留着貓王頭的導演對書生嘲諷道:“也你個腦子,一天搖頭晃腦也不怕把腰給閃了。以卵擊石,我看你就沒卵,就說咋整就完了呗。整天想着那爛糟玩意兒幹啥。”
還沒有融入集體卻整天想着往集體裏鑽的小東北,想要引起大家的重視,将來也能在黃金中分一杯羹,便主動出謀劃策。
“可以從地溝進去啊,我爹就是掏地溝的,城裏地溝哪都通。”
導演反駁了他的話:“日本人比你聰明,人家在重要地點的地溝口用的可是微孔技術,連隻蟑螂都鑽不進去。”
芳蝶一邊磨着手指甲一邊風姿綽約地說道:“想好了再說話,術老說的沒錯,黃金一旦運進了大和銀行,要想出來就不可能了,必須在路上下手。”
高超坐在芳蝶的對面,也以芳姐來稱呼她:“還是芳姐的話好,滿滿的都是幹貨,我們必須得知黃金的運送起點和線路,以及途徑地點的兵力配備,這樣才能伺機把黃金搶到我們手裏。”
芳蝶又說道:“第二句,顧憲明負責押送。“
“顧憲明是誰?”
導演接口道:“顧憲明是大和銀行的行長,這位可是風雲人物,馬上就要升任财政部長了,将成爲最受日本人器重的漢奸。”
“導演知道得挺全面的,那你一定認識他。”
書生編劇直接開口找回剛才的場子:“他要是認識人家,那就不用當導演了。”
芳蝶比劃着手笑着說道:“我們不認識他,總有人認識我。做事要主動,去他家探探。”
高超也笑了:“這麽多年差點都忘了,芳姐也是手眼通天的人物,關東軍什麽人都認識,去顧憲明家裏不是什麽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