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城外河對岸的營房裏,郭查理大發雷霆把桌子都掀翻了,吓得武智沖跪倒在地上,手裏的半塊面包,也被旅長的黑背給搶咬了去。
“法克鱿!這些混賬東西!老子在城外風餐露宿苦苦等了半年,他們卻在城裏辦起了宴會!面粉都快被泡爛了!這些窮鬼不但沒有餓死!還他娘的生龍活虎!”
等郭旅長不再發飙,胡百才小心翼翼地在他身邊說道:“旅長,您不是說要在他們最得意的時候如晴天霹靂幹掉嗎?大後天宴會舉行就是最好的機會,這些窮鬼吃飽喝足醉到後半夜毫無防備,武舉人和城南兩大家族裏應外合偷開城門,到時候旅長的大隊騎兵進城,該殺的殺,該搶的搶!”
胡百伸手比出一個砍頭的手勢。
“好!”郭查理雙手一合掌:“就大後天後半夜至次日淩晨,武智沖你就在内偷開城門,兩大家族臨時起事,一鼓作氣拿下鵝城。到時候你胡百當縣長,你武智沖做保安團長,兩大家族所有家産保全。窮鬼的的錢和糧食我要九成,剩下的一成你們幾家分!”
胡百躬身道:“謹遵旅長命令!”
武智沖站起來彎腰打千:“喳!”
……
距離秋收宴會還剩一天時間,與城裏喜悅的氣氛不同的是,城南李家的宅子裏卻一片陰暗。此刻天已漆黑,李老族長提着一盞燈走進正堂,突然感覺後背一陣發涼,猛然轉身黑暗中陰影一片,卻是隻貓從牆上跳下來。
族長松了一口氣,原來是自己吓自己。
馬燈将堂内照亮,卻見堂中八仙桌旁的太師椅上坐着一人,燈火閃爍下臉龐明暗不定,吓得李族長差點跳起來。
“别喊,我不邀自來,你掩上門乖乖過來坐好。”高八将盒子炮擺在八仙桌上,槍口朝着大門的方向。
族長仔細一瞧才認出是高八,胸口中松了半口氣,連忙走過去掩上門扇,笑呵呵地走過來坐在了八仙桌的另一側。
“高八啊,本族長也算是看着你長大的,想不到短短一年之内你變化這麽大,從一個軟弱可欺、身無寸銀的窮小子,成長爲敢作敢爲的好漢。叔真的是爲你感到欣慰。”
高超擺弄着桌上的槍,面無表情地說道:“我今天來這兒,不是聽你恭維的。高八隻是想跟你探讨一下,如今城内熱火朝天,城外清湯寡水,卻有人總想往城外跑,你說他們是不是犯賤?”
李族長賠着笑臉嗯嗯兩聲,卻緊張地擡起袖子擦汗。
“說吧,你至少有三句話要對我講。”
李族長膽戰心驚地開口:“我不該說你們是窮鬼。”
“不是這句。”
“我後悔了,要是能早一點加入義倉就好了。”
“也不是這句。”
“這我就真不知道了。”李族長沙啞着嗓子開口道:“我已成了老朽,跟不上你們年輕人的時代,什麽都不懂。”
“裝糊塗?”高超冷笑一聲:“上一個裝糊塗的人,墳頭草已經三尺高了。”
他重重地把槍在桌上拍了一下:“你也是自诩讀過詩書的人,當知道對鵝城不利是不忠,對鄉親們下手就是不義。如今我們在城裏以逸待勞,他們在城外窮兵黩武,窮兵黩武的人遲早要山窮水盡,你早點認清形勢,才能夠花明柳暗。李族長吃了多半輩子鹽,可不要做不忠不義之人呐。”
“等我們赢了外面的人,還要清算城裏的人。”
這句話仿佛是壓死駱駝的稻草,李族長雙腿膝蓋一軟,雙手已經扶住了桌子,帶着哭腔說道:“高八,不,高侄兒啊,這些都是他們謀劃的,你叔沒有參與啊!”
高超絲毫不爲所動,隻是冷冷一個字:“說。”
“明天晚上,酒宴結束以後,你們酩酊大醉,後半夜至黎明時分,武智沖偷開城門,我們在城内接應,引郭旅長帶兵入城。到時候城内百姓的錢和糧食,郭查理獨得九成,我們,不,他們共分剩下的一成。”
“好啊!”高超怒極反笑:“郭查理獨得九成,讓你們分一成!這就是喂狗的狗骨頭,也稀罕地撿起來!”
李族長瑟瑟發抖,高超卻伸手握住了他的手:“恭喜你,李族長,至少全家的性命保住了。”
說罷他提起槍插進了腰裏,潇灑地往門外走去。李族長畏懼地看着他的背影,曾幾何時,這個還是光着膀子逆來順受的窮鬼,今天卻能給他帶來威嚴、革新和全新的洗禮。
高超回到縣衙,将消息透露給張牧之和老七,三人商議了半天,決定明天豐收宴會照常舉辦,但是功夫要提前做足,讓武智沖和城南劉家看不出一丁點破綻,後半夜來一個将計就計,關門打狗。
第二日,太陽照常升起,晨曦的淡淡霧氣籠罩了鵝城,正面的大街上幾十道炊煙升騰,百姓們挑着一擔擔的水倒進鍋中,鍋上放了籠屜,一個個捏好的金黃色窩窩頭擺好上鍋,轉眼間已是熱氣騰騰。
懸挂着泛黃的鐵血十八星旗的禮台上表演着節目,都是鵝城的百姓們茶餘飯後排練出來的,有本鄉本土的戲曲,也有從外面傳進來的洋歌,台上載歌載舞,台下其樂融融笑聲一片,鵝城百姓從未有過這樣充實有樂趣的生活。
他們擁有了同一個目标,那就是過好日子。
宴會從正午開始,一直進行到晚上。街道兩側高挂着紙燈,照得街面上影影綽綽。鵝城的漢子們都拿着大碗喝酒。但由于高超、老七他們提前通知了百姓,嚴格控制供應酒水的量,防止喝大誤事,這些酒中兌了不少水進行稀釋。
武智沖提着酒壇在人群中走來走去,帶着虛假的笑容與人拼酒。百姓們也以虛假的笑容與其推杯換盞。
直至入夜之後,百姓們才各自扶持着回家,然後關緊房門,擦亮槍支,将子彈裝滿彈夾,趴在房頂、窗口、甚至是每一個能看到大街上的洞口。
武智沖一直守在城門口,等到夜半五更之後,河對岸的郭查理将騎兵聚集了起來,他們打着火把趟過護城河水。
武智沖模仿了三聲狗叫作爲信号,将鵝城城門洞開。騎兵旅全部被放進了城裏。郭旅長騎着高頭大馬,麾下騎兵擎着火把來到正街上,這裏還有白天酒宴結束後的殘鍋冷竈,各種桌椅闆凳四處亂扔。
“好大的酒味?這幫窮鬼還挺會享受的嘛。”
胡百機警地上前說道:“旅長,當務之急是先收複黃家莊園的幾座碉樓,那樣我們就占據了地利,等天亮之後再來收拾這幫窮鬼。”
“說得也是,出發!向碉樓挺進!”
他的話音剛落,縣衙上方的城牆上發出清脆的槍響,連着六聲如同爆發的信号。
緊接着四面八方的槍聲響了,子彈如雨點一般朝他們襲來。
郭旅長在馬上慌忙大叫下令:“快,快!把火把扔了!往城北的黃家碉樓撤退!”
騎兵們紛紛将手中的火把扔在馬蹄下踩滅,互相推擠着在亂糟糟的街道上向北行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