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文已經站在石中劍的前面。
劍柄以金爲主色,另有深藍色如緞帶一般纏繞交織。
古典雍容,亦有統禦萬軍的王者之風。
以騎士那遠超常人的感知,他能夠覺察到這柄不知來處的長劍蘊有不可思議的偉力。
即使未露劍鋒,也自有削金斷鐵的無匹鋒銳。
站在劍前,無論穿着怎樣堅硬厚重的铠具,都有一種赤身貼近寒鋒的顫栗感。
僅憑這些,這把尚未顯露真容的長劍已經是世間難尋的珍品,但它所擁有的意義卻遠不止如此。
以太的概念在數千年前被梅林聽取,寫在羊皮卷中,跟随法師的名一起傳了下來。
它被認爲是魔力和鬥氣的根源,也是以人族之身掌握力量的根本。
埃文隻覺得石中劍厚重如淵。
無以計數的以太在飛揚,紅岩内巍然如海的以太都随這柄劍湧動高歌。
以太的湍流在凝聚,在沉積!
它們能夠如凜冬般橫掃世間,将一切阻礙掃清,而這等偉力盡皆集于劍身。
這柄劍似乎與天空和大地呼應,有一種堂堂正正的正統氣息,它不僅僅是一柄利器,還像是某種被承認的象征。
拔出這柄劍,就意味着天命所歸!就意味着大勢所趨!
埃文幹澀地蠕動喉嚨。
常人不可見的以太之淵讓人膽寒,更令埃文忍不住退卻的原因是直覺。
直覺告訴他,他配不上這柄劍。
即使強求也是徒勞。
“諸位...你們...”
話沒出口,周圍的幾名法師便連連搖頭:“拔不起來。”
然後帶着不懷好意的眼神,慫恿埃文拔劍:“試一試嘛,沒事的。你是騎士,在體魄上比我們更占優勢,說不定就能拔起來呢?
這等機會,可是非常少見啊。”
他們沒帶好意,當然也沒有太大的惡意。
埃文總覺得,這夥不太正經的法師,似乎笃定沒有人能拔起劍,而且他們已經醞釀好旁人失敗之後的風涼話了。
那麽到底拔不拔呢?
埃文眼神沉凝,内心已有答案。
理智和直覺,無法阻擋僥幸心理和貪欲。
他運起全身氣力,猛然握住半人高處的劍柄
正欲拔起,卻忽然察覺自身已經不在原地,劍柄也毫無蹤影。
冥冥之中,有浩大而不知所出的聲音浮現在耳邊:
“欲拔劍者,必經試煉。”
“勇士啊,你願意進行石中劍的十二試煉嗎?”
經過試煉,方能拔起石中劍。
埃文眼神堅毅:“我願意!”
......
......
片刻之後,埃文重又回到紅岩之上。
隻不過他的眼神之中滿是頹喪。
很明顯,他失敗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嘲笑聲如期而至,正是那幾名撺掇他拔劍的法師。
埃文忽而變得憤怒,但不是對笑的前仰後合的幾位法師,而是對石中劍,對那個古老而浩大聲音的主人。
他握緊拳頭,朝巍然不動的石中劍怒吼:“你絕不可能被拔起!去特麽的憐憫公正!去特麽的謙卑仁德!去你的十二試煉,它們根本毫無道理!
你以爲這世界是什麽?!過家家嗎?
你所追尋的主人,隻可能是懵懂無知,以爲那些美德就是一切就是正義的孩童,而每一個孩童,在踏入世界之後,在學會成長以後,在見識到世界的黑暗面并被它裹挾前行之後,都絕不會符合你的要求!
你永遠也不會找到主人!”
發洩完之後,他轉身就走,再不回頭。
是時候回去複命了。
埃文絲毫不擔心這柄劍會在他回來之前被人捷足先登,因爲那聲音的主人絕不會允許有人采用其它的方式帶走這柄劍。
而世界上,絕對不存在能夠連過十二試煉的聖人。
“他爲什麽這麽生氣,咱們也沒拔起來,頂多是有點遺憾而已。”
一個灰袍法師很是不解,朝剛認識的法師朋友問道。
被問詢的法師明顯年長許多,他捋了捋山羊胡:“大概是因爲,他剛成爲騎士的時候,也是抱着秉承騎士八德,引以爲人生目标的心思。
當然,你聽他那些話就知道最終沒成,應該是發現曾經理想的未來,和現在的自己完全不一樣,然後被這種落差破防了。”
......
......
随着一撥又一撥的人前來探查,石中劍和十二試煉也聲名遠播。
每天都有數以千計的人慕名而來,想要嘗試拔下這柄堪稱傳奇的寶劍。
但迄今爲止,仍然沒有人能做到。
下到流浪騎士,上至領主公爵,竟無一人能夠稍稍撼動。
這不僅沒有打消人們的熱情,反而吸引了數目更多,階層更廣泛的人前來嘗試。
與此同時,更多關于石中劍的傳說被編織出來,被吟遊詩人們傳唱,被大街小巷的人們津津樂道。
一時之間,通過試煉的場數居然成爲了衡量品德的标杆,通過其中幾道試煉成爲了騎士們互相炫耀的資本和聲名的來源。
住在斯倫公國的阿爾托莉雅自然也聽說了石中劍的傳聞,
“老師,我們不去看看嗎?”
完全不知道這是某個見習造物把戲的她也有些意動。
她一直想要成爲守護人們的騎士,但出身和性别卻像兩座不可逾越的阻礙,死死堵住前路。
拔出那柄劍的話,應該就可以了吧。
梅林眼神複雜地看着她,搖了搖頭:“再等等吧,時候到了,我帶你去。”
等什麽呢?
等消息傳得更遠,等到拔劍者可以一呼百應。
等那位存在召喚。
也等她享受完最後的輕松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