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信則二話不說直接起身一把将那個被綁得結結實實的魏東海從地上拽了起來,不帶任何感情,冷冷地對他說道:“走吧!跟我回警備處,我請你喝茶!”
從南市分局出來以後,李信并沒有坐車,而是把車子讓給了急于趕回工廠穩定工人情緒的宋雯婷,随即又把陸穎心給叫了過來耳語了幾句,然後才親自壓着那個魏東海步行往警備處的方向走。
好在此時路上已經宵禁,倒也給李信這一路上帶來了不少的便利,大約走了半個多鍾頭以後,兩人才回到了警備處。
“科長,您這是?”正在值夜班的何孟義見李信進來,身後還跟着一個被五花大綁的巡警,便忍不住一臉好奇地問道。
“這個用不着你管,你現在立刻讓你的手下在宿舍樓前集合待命,随時準備行動!”
“是!”盡管不清楚李信要做什麽,但何孟義一聽有行動便立刻來了精神,應了一聲便飛也似地沖了出去。
而李信也沒閑着,索性将自己的辦公室當做了臨時審訊室,開始了對那個魏東海的審訊。
然而那魏東海怎麽也沒有想到,李信的第一個問題,就戳中了自己的要害。
“爲什麽要撒謊?”
“啊?”
“啊什麽啊?你以爲我看不出來嗎?我問你爲什麽要撒謊?”
“我……”
“魏東海,你給我聽好了,我隻給你這一次機會,你要是繼續執迷不悟的話,可就别怪我不客氣了。說!是誰讓你站出來背鍋的?是你們的巡長洪慶,還是分局的警佐田大鍾?”
那魏東海聽了李信的話後很明顯地猶豫了半晌,然後才仿佛下了很大決心地說道,“李科長,您就别白費力氣了,我們巡長說的沒錯,是我接到報警電話後隐瞞不報的,您該怎麽罰就怎麽罰好了!”
“還是不肯說實話是吧?那好,既然你口口聲聲說你們巡長說的都是真的,那我問你,給你十塊大洋的人是什麽時候找到你的?”
“昨……額不,是前天,前天晚上。”
“哦,前天晚上……跑去你當班的時間段,滿打滿算也不過一天的時間,那麽你倒是說說,你是怎麽在這麽短的時間内把十塊大洋給花光的啊?”
“這……”在審訊這方面,魏東海這個小小的巡警哪裏是李信的對手,幾番言語交鋒下來,便被問得沒了言語。
可就在他打算硬着頭皮随便編一個理由的時候,陸穎心便敲門走了進來,随即便壓低了聲音對李信耳語了起來。那魏東海盡管已經很努力地支起了耳朵,結果卻依舊沒有聽清楚陸穎心到底說了什麽。
而就在這時,李信卻笑眯眯地問道:“魏東海,聽說你家裏不但父母建在,還剛剛娶了一房媳婦是不是啊?”
魏東海顯然沒有想到李信會突然提起這個,但卻還是點了點頭,如是說道:“回李科長的話,是的!”
不想李信聽了卻重重地歎了口氣,“唉!”
這下可把那魏東海給徹底搞蒙了,忍不住壯着膽子問道:“李科長您這是?”
“爲什麽,就是一想到你家裏的爹娘即将白發人送黑發人,以及剛剛成婚沒幾天的小媳婦就要守活寡,未免就有些感慨罷了。”
聽李信這麽一說,那魏東海便立刻被吓得臉色煞白,仿佛丢了三魂七魄一般當場堆坐在了地上。
要知道在此之前要自己頂罪的洪慶可是信誓旦旦地說過,就算上面追究下來充其量也就定個收受賄賂,玩忽職守的罪名,了不起再蹲幾年班房,也就沒事了。
可聽李信的意思,竟然直接想把自己定成死罪,怎能不讓他感到害怕?
然而怕歸怕,一想到自己的家人,那魏東海便索性把心一橫,“什麽都别說了,李科長!錢是我收的,報警電話也是我壓下去的,您想怎麽處置我就怎麽處置好了,我認了!”
不想李信聽了卻冷哼了一聲,一字一句地說道:“魏東海,你真以爲把所有的罪名都一個人扛下來,你的家裏的爹娘和剛過門的媳婦就沒事了?天真!”
說罷,李信便在那魏東海震驚的目光注視下對陸穎心說道:“把人帶進來吧!”
時間不大,陸穎心便帶着三個人走了進來。
一見來人,魏東海便再也沒辦法冷靜了,神情激動地說道:“爹!娘!老婆!你們……你們怎麽來了?”
可不知怎的,那三人竟然比魏東海還要激動,一見到他幾個人便抱作了一團,抱頭痛哭了起來。
良久,魏東海他爹才擦了擦眼淚,帶着哭腔對他說道:“孩兒啊!你這當差當得好好的,怎麽幹出這樣的蠢事來啊?”
“爹,您别說了,我……我這也是爲了你們……”
“啪!”不等魏東海把話說完,那老者的巴掌便狠狠地扇在了他的臉上,“都什麽時候了,嘴裏還沒一句真話?還爲了我們好,洪巡長已經把你幹的那些蠢事全都告訴我了!你怎麽能幹出那樣的事來?現在好了,不但你要蹲班房,還連累全家也跟着你一塊兒遭罪,現在你滿意了?”
“連累全家?爹,您這話從何說起啊?”
“從何說起?哼!就在剛剛,你們那個洪巡長帶着人到家裏去了,把家裏所有能賣錢的東西都給拿走了不說,還把家裏的東西通通砸了個遍,就連門闆都被他們給卸走了。臨走的時候還放下話來,要我們即刻滾出上海,否則他天天帶人過來,你說這……這還讓我們怎麽活呀!”
聽到這些,那魏東海的臉上便由一開始的錯愕,變成了的難以置信,再到後來歇斯底裏的憤怒,最後更是怒目圓睜,雙拳緊握仿佛要吃人一般。
而直到這時,眼見時機已然成熟了的李信便适時地開口對他說道:“魏東海,我知道你現在是既憤怒又後悔,可這又有什麽用呢?畢竟,這世上可沒有後悔藥啊!”
這一番話仿佛提醒了魏東海一般,以至于話音未落,他便直接跪倒在了李信面前,一字一句地說道:“李科長,我願意把知道的全都說出來,隻求您給我一個機會,讓我跟那個姓洪的狗東西對質,當衆揭露他的罪行!”
然而李信聽了卻連連搖頭,“這個機會,我給不了!别怪我心狠,我就是想通過這件事讓你長長記性,也讓你知道知道,有些事既然做了,就要負起相應的責任。”
“李科長您教訓的是,是我太天真了,才會上了那家夥的當!您怎麽處置我,我都沒話說。隻是……隻是還請李科長您大發慈悲,要那姓洪的不要再爲難我的家人了。如此,東海便感激不盡了!”
“對嘛!這才是正确的認罪态度嘛!我雖然不能給你跟你的上司對質的機會,但看在你認罪态度還算不錯的份上,戴罪立功的機會倒是能給你一個,想不想要啊?”
……
十分鍾後,警備處辦公大樓前。
“報告處長,巡查一小隊已全員集合完畢,聽候您的差遣。”
話音未落,何孟義身後的小隊成員便異口同聲地說道:“屬下聽候科長差遣!”
“好!很有精神!看來何隊長此前沒少操練你們啊!何孟義!”
“有!”
“立刻帶着你的人去滬西,把季雲卿開在那邊的兩個賭台給我砸了!裏面的人有一個算一個統統給我抓回來!”
“是!”何孟義聽了連忙應了一聲,可就在他摩拳擦掌地準備招呼手下出發的時候,不想卻被李信給叫住了。
“等一下。”
“科長,這您還有什麽吩咐?”
“你們就這麽過去怎麽體現咱們警備處的威風?去,到總務組借四輛小轎車和一輛運兵卡車,我給你寫條子!”
“科長放心,屬下一定讓那幫家夥好好見識見識咱們警備處的威風!”何孟義興奮地拍着胸脯說道。
“嗯,去吧!我等你的好消息。”
……
看着何孟義的車隊浩浩蕩蕩地離開,李信就知道今天晚上的上海注定不會平靜了。
而事實也正如李信所預料的那樣,翌日一早,幾乎所有人都被一份緊急引發的“号外”給徹底震驚了。
這份号外上一共報道了三件事:
這頭一件便是香帥吳佩孚的公子吳道時在參加新新公司總經理李澤舉辦的晚宴之時,情迷驚豔登台獻唱的歌女柳師師。
據某個不願意透露姓名的知情人士講,兩人不但相談甚歡,還越聊越是投機,甚至那柳師師還被吳道時邀請到了自己的房間。
第二件則是滬上李家位于南市的久大面粉廠和萬聚印染坊幾乎同時遭到了一夥不明身份的暴徒瘋狂打砸,工廠裏的設備幾乎盡數被毀,從毀壞程度來看,想要短時間内恢複生産是不大可能了,所幸工廠裏的工人并未與暴徒發生沖突,因此并沒有人受傷。
至于第三件,則是青幫大佬季雲卿在滬西開設的兩個賭台,同樣也在一夜之間被人橫掃,甭管是掌櫃還是夥計,甚至是連看場子的混混都被人給一股腦地帶走了。
……
“你看看,我就跟你說不要去招惹那個姓李的,你偏不聽!這下好了,一夜之間,我滬西的賭台全都被他給掃了不說,還抓了我幾十個手下,早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我當初就不該把人借給你。”
季公館的客廳裏,季雲卿一邊拍着桌子,一邊痛心疾首地對坐在自己面前的李士群說道。
其實這也不怪他如此激動,要知道滬西的那兩個賭台可是季雲卿苦心經營了多年的買賣,上海淪陷之後更是成爲了他主要的經濟來源。
可就是這樣的“好買賣”竟然在一夜之間被李信掃了個幹幹淨淨,怎能不讓他肉疼上火呢?
“恩師莫急,恩師莫急啊!”對面的李士群聽了連忙安慰道,“真要說損失的話,他李家的損失可比咱們嚴重得多,他們工廠裏的機器全都是進口的,想修都沒人會修,即便是緊急從國外訂購一來一回怎麽也得兩三個月,這期間的損失可是一個天文數字,搞不好他們李家就會因此全面崩盤,而咱們隻付出了兩個賭台的代價,難道還有比這更劃算的買賣嗎?”
然而話音未落,季雲卿便猛地把手一甩,“李家會有多大的損失都跟我沒關系,我現在隻想問你一句話,就因爲你那個所謂的‘妙計’,讓我遭受了這麽大的損失,那麽這個損失誰來承擔?”
面對季雲卿的質問,李士群依舊面帶微笑地回道:“恩師莫慮,這種事我自然早就已經考慮到了,不就是兩個賭台的收入麽?據我所知,那兩個賭台加在一塊每個月的收益也就兩千塊大洋左右,這樣,從今往後,弟子每月給您兩千五百塊大洋,多出來那五百就當是弟子孝敬恩師您的養老錢,您以爲如何?”
直到這時,季雲卿才恍然明白了過來,原來這才是李士群真正的目的!
其實早在李士群剛剛找到總領事館的書記官清水董三作爲自己的靠山的時候,就曾不止一次地想要拉季雲卿下水當漢奸,替日本人做事。
盡管季雲卿在見識到了日本人是如何打壓收拾洪門的手段之後心裏已經有了些許的動搖,但礙于結拜兄弟黃金榮的面子,以及自己在青幫内部舉足輕重的地位,讓他不得不投鼠忌器,始終在答應和拒絕之間來回搖擺不定。
或許正因如此,才逼得急于在日本主子面前表現的李士群想出了這麽一招,看似是因爲個人恩怨,實際上自己才是他那個所謂的“妙計”真正的目标啊!
那兩千五百塊大洋雖然名義上是跟自己的養老錢,但是季雲卿心裏再清楚不過了,他李士群哪裏拿得出這麽一大筆錢?還不是他背後的日本主子的?這麽做無非就是把收買自己的錢按上了一個冠冕堂皇的借口罷了。
然而,季雲卿知道,現在才看出李士群的真實意圖已經太晚了,于是在沉默了良久之後,季雲卿終于很不情願地點了點頭,“好吧!錢我可以收下,不過你得答應我一個條件,沒問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