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着,又一個熟悉的聲音便響了起來,“丁兄,你來啦!”
哪怕隻是聽聲音,李信也聽得出來說話的非是旁人,赫然便是那個剛剛立了大功的李士群!
而那丁默邨在與李士群碰面之後便立刻壓低了聲音問道:“李兄,你的消息可靠麽?那個什麽雲子小姐真的在這間茶樓嗎?”
“那是當然!實話跟你說吧!這間茶樓原本就是我夫人家的産業,隻是最近因爲歸屬權的事産生了一點小糾紛,原本我隻是打算過來處理一下的,不想卻無意間看到晴氣先生進來,你說這不是天賜良機麽?”
丁默邨則很是贊同地點了點頭,“既如此,那事不宜遲……”
然而還沒等那丁默邨把話說完,李信便快步上前,将那兩個家夥給攔在了樓梯口,“不好意思,兩位!請留步!”
“你是何人?爲什麽不讓我們上去?”丁默邨眉頭緊皺地看着擋在自己面前的李信,沉聲問道。
“哦,丁兄,我來給你介紹一下,這位就是我之前跟你提起過的那位李信,李科長。”
“你就是李信?”丁默邨怎麽也沒有想到,那個當初在香港讓自己吃的大虧的李信竟然看上去隻是個初出茅廬的年輕人,于是便略帶驚訝地問道。
李信則眉頭一皺,“是又怎樣?”
“李科長不要誤會,丁某人雖然偏居香港,但也久聞您的大名,隻是沒有想到您竟然這麽年輕,冒犯之處,還請見諒啊!”
不想李信卻依舊冷着臉說道:“兩位,希望你們明白,我這也是職責所在!不過……”
“不過什麽?”
“你們要是真有十分要緊的事要見晴氣先生的話,我可以代爲通報,如何?”
此話一出,那丁默邨便從随身攜帶的那隻皮包裏掏出了一個文件夾,遞到了李信的手上,“那就有勞李科長了。”
而就在這短短的一瞬間,眼尖的李士群就已經注意到了丁默邨交給李信的那個文件夾并沒有做任何的密封處理,于是便忍不住提醒道:“丁兄,你……”
然而話沒說完,就被丁默邨用一個十分隐秘的眼神給打斷了。
兩人的小動作,李信自然看在眼裏,然而卻并沒有說什麽,接過那個文件夾之後便二話不說轉身上了二樓,向晴氣慶胤的包間走去。
“丁兄,那個文件夾……”
直到這時,李士群才忍不住想要提醒一下丁默邨,不想話沒說完,對方就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随即便豎起了耳朵仔細留意着從樓上傳來的聲響。
然而李信卻早就猜到那丁默邨會有這麽一手,于是便在離開丁、李二人的視線之後,就開始用手中的拐杖以一個固定的節奏敲擊着地面,刻意營造出了一個自己正在緩步向晴氣慶胤的包間走去的假象。
而實際上,則是以最快的速度翻看起了那個文件夾裏的内容。
這不看不知道,看過之後李信才終于搞清楚南造雲子此前爲什麽會突然跟自己談論起汪精衛了。
想來那個梅先生應該是在跟岑德廣接觸未果之後,便退而求其次找到了李士群,并且通過他成功跟南造雲子進行了接觸。
而這份文件便是基于雙方的這次接觸而做出的提案,即:以他和丁默邨爲首,組建一支爲汪主席所倡導的和平運動鋪路的特别警衛隊伍。
看完文件夾裏的内容之後,李信才輕輕敲開了包間的房門。
“李科長,怎麽去了那麽久啊?不會是聊得太過投機,把我給忘了吧?”
“說起來不怕晴氣先生您笑話,就在剛剛,我主動上去跟那家夥搭話,結果熱臉貼了冷屁股,人家根本連看都沒看我一眼,就頭也不回地走了,真是讓我丢臉丢到家了啊!”
“不對吧?李科長,如果真像你說的那樣,你怎麽現在才回來啊?”晴氣慶胤很是狐疑地問道。
于是爲了打消晴氣慶胤的疑慮,李信便把剛剛在樓下遇到李士群和丁默邨的事,從頭到尾地講了一遍。
說到最後,李信才把那個文件夾遞到了晴氣慶胤的面前。
不想那晴氣慶胤看過之後竟然冷哼了一聲,“好一個‘爲和平運動鋪路’,不就是要搞殺人放火,綁架威脅那一套麽?低級!去,告訴李士群,他要是再敢把這種毫無意義的提議送到我的面前,就給我卷鋪蓋卷滾蛋!”
老實說,晴氣慶胤的反應着實讓李信十分的意外,甚至一度讓李信覺得他是在故意演給自己看的!
不過無論怎樣,這樣的結果李信還是很樂見其成的。
……
“做得好!我就知道,你一定不會讓我失望的!”聽了李信的彙報之後,林文強很是欣慰地說道。
“幸得處長您的指點,屬下才能如此順利地完成這次任務,這份功勞理應屬于您才是,屬下萬萬不敢居功。”
“還是你效率高!隻用了不到三天的時間就把事情辦得妥妥當當,就連土肥原那隻老狐狸都親自打電話過來稱贊你的辦事能力,我這個做上司的也臉上有光啊!鑒于你的出色表現,經我和土肥原中将共同研究決定,從即日起正式授予你上尉軍銜,希望你能再接再厲,可千萬别給我丢人啊!”
“是!多謝處長栽培!”說着李信便深深地向林文強鞠了一躬。
林文強則坦然地接受了李信這一躬,随即便很是關心地詢問道:“這麽樣,這段時間在重光堂那邊,還習慣麽?”
“處長,您是讓我說真話,還是假話啊?”
林文強佯裝生氣地把臉一闆,“這叫什麽話?我既然問了,自然是要聽你說真話呀!”
“那……屬下可就有什麽說什麽了。”
“說吧!”
“處長您是不知道,自打我到了那邊,每天都被無數雙眼睛緊緊地盯着,就連辦公室裏也都安裝了竊聽器,搞得我每天上班跟坐牢一樣,不但每一個舉動都要深思熟慮半天,連話都不敢随便說,那滋味别提多難受了!”
然而林文強聽了卻隻是輕輕地拍了拍李信的肩膀,随後才語重心長地說道:“政之啊,記住我這句話。這世上既沒有白受的苦,也沒有白遭的罪。就拿你這段時間的經曆來說吧,雖然你每天上班都跟坐牢一樣,遭了不少罪,但卻收獲了日本人的信任,上尉軍銜就是最好的證明。你說呢?”
“處長您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聽您這麽一說,屬下就覺得之前受的那些苦都是值得的了。并且今後也請您放心,屬下是絕對不會給處裏丢人的!”
“說得好,就是這樣的氣勢!相信有了這次的經驗,下次再有類似的情況我就用不着擔心了。”
“下次?處長您的意思是……”
“對唐紹儀遇刺一案的調查基本算是告一段落了,因此從明天起,你就不用再到重光堂去上班了。”
“這……屬下無能,讓那個李士群搶了風頭,丢了處裏的臉,還請處長責罰!”
不想林文強聽了卻笑着擺了擺手,“政之啊,什麽責罰不責罰的,事到如今,難道你還沒有看出土肥原真正的意圖麽?”
“真正的意圖?難道不是想要借着唐紹儀遇刺的案子向各方展示重光堂的能力嗎?”
“你說的沒錯,在一開始的時候,土肥原的意圖的确如此。不過在抓到那個周偉龍之後,卻發生了微妙的轉變,否則的話他也就不會耗心費力地想要秘密地跟軍統接觸了。”
“如此說來,土肥原那隻老狐狸是打算養寇以自重?”
“聰明!周偉龍落網,絕對是将軍統在上海所有的地下組織一網打盡的絕佳機會。可一旦采取雷霆手段将其連根拔起的話,盡管會讓重光堂在短時間内風光無兩,但風光過後呢?南京的軍統地下組織要不要剿?還有剛剛占領不久的武漢和廣州呢?土肥原那隻老狐狸一開始爲什麽要把自己的大本營選在上海,還不是因爲上海是整個遠東的金融中心,有大把的油水可撈嗎?”
直到這時,原本始終困擾着李信的疑問才終于被解開,同時也讓林文強在李信心中的評價上升了好幾個檔次。
而在認認真真地聽了林文強對現如今整個上海局勢的分析之後,李信才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麽似的從包裏掏出了一隻錦盒恭敬地遞到了林文強的面前。
“政之啊,你這是……”
“處長,這是那個軍統的王參議登門拜訪我的時候帶過來的,水晶琉璃盞,聽說是唐代的,知道處長您喜歡這種東西,屬下就擅自做主替您收下了。”
“你啊,就是會說話。”心滿意足地将那隻裝着水晶琉璃盞的錦盒收好之後,林文強才繼續說道,“對了,政之。警備司令部那邊已經對那個孫育方正式做出了處分決定,并且還特别準許我們自行任命新的行動隊隊長,你覺得讓誰來當這個行動隊的隊長比較合适啊?”
林文強的話雖然看似随意,但李信心裏卻很清楚,這樣的問題可是絕對不能随便回答的。
别看處裏每每發生重大的人事變動,亦或是制定新規的時候林文強都會詢問自己的意見,搞得就好像是要把自己當成他的親信,跟他一塊共同掌管警備處一般。
可一旦要是自己哪次因爲疏忽大意,放松了這方面的警惕,對于一些不該自己發表意見的内容,說了什麽不該說的話,表了什麽不該表的态的話,恐怕就離被疏遠,邊緣化甚至于打發走人的下場不遠了。
想到這,李信便立刻誠惶誠恐地回道:“此等大事,豈容屬下置喙?一切唯處長您馬首是瞻。”
果然,在聽了李信這一番話後,林文強的臉上才終于露出了一個欣慰的笑容,一邊用手摸着下巴一邊繼續問道:“政之啊,我當你是自己人,有些話我也就不瞞你了,其實這個新的行動隊隊長,我心裏倒是有了一個人選,隻是考慮到你的感受,才遲遲沒有做最後的決定。”
這話倒是說得李信很是莫名其妙,“處長,您說的那個人是?”
“岩井公館的那個新任情報課課長,于敬元!”
聽林文強這麽一說,李信便不由得皺起了眉頭。說起這個于敬元,留給李信的印象還是挺深刻的。
不單單是因爲他平日裏沉默寡言,卻總能注意到一些很容易讓人忽略的細節。
更因爲他那近乎一根筋的查案方式,爲了查案幾乎把整個上海大大小小的商号得罪了個遍,不光是李家,甚至連那些隸屬于東洋商會的日本商号都未能幸免。
結果自然是遭到了以東洋商會爲首的各大商會的聯合抗議,幾乎每天都有人跑到日本總領事館的門口抗議,其中絕大部分還是都是日本人,頓時便使得岩井英一陷入了一種抓又不敢抓,趕又沒法趕的尴尬境地。
正是出于這方面的考慮,李信便不無擔心地說道:“處長,恕屬下直言,現如今那家夥就是個燙手山芋,實在不是個接手的好時機啊!”
林文強聽了不由得苦笑了一聲,“你說的這些,我又何嘗不知呢?可是岩井大佐親自出面舉薦,我也不好直接拒絕,所以隻能讓他給我三天的時間好好考慮考慮。這眼看着三天的期限就要到了,我總得給他一個交代不是?”
聽到這,李信沉吟了片刻之後才想出了一個不是辦法的辦法,“既然不好拒絕,那就隻能先答應下來了,至于商會那邊,就由屬下出面負責協調好了。”
“好好好。”聽了李信的話,林文強一連說了好幾個好,随即又拍了拍李信的肩膀,老懷欣慰地說道,“政之啊,還好有你,不然我還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你放心,隻要我還在處長的位子上,就絕對不會虧待于你的!”
“屬下一定竭盡全力,替處長分憂。”
“說得好,那這件事就交給你了,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不想話音未落,一陣急促的敲門聲便響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