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還沒等他把話說完,原本對這次飯局興緻缺缺的汪曼麗便忍不住眼睛一亮,“不知葉姐姐準備開一間什麽樣的茶樓呢?”
“自然是注重交際和隐私的那種了!不過有句話我得說在前頭,這個買賣我可不準備用它來盈利,如果妹子你想要入夥的話,可要做好充分的思想準備才行啊!”
開買賣不爲盈利?那是爲了什麽?搞慈善麽?汪曼雲聽了不禁想到。
可就在他準備婉言謝絕的時候,汪曼麗卻幾乎是想也不想便點頭答應道:“如果真是那樣的話,我願意!”
“曼麗,這事咱們是不是回去再商量一下?”
“商量?商量什麽?”汪曼麗直接把臉往下一沉,“這有什麽好商量的,難道表哥你還打算做我的主麽?”
隻一句,就把那汪曼雲後面的話統統怼了回去。
而也正是因爲這一句話,便讓葉吉卿相信了之前李士群對這兄妹做出的判斷,于是便立刻打了個圓場,這才讓氣氛重新變得融洽了起來。
可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便響了起來。
原本還心情不錯的李士群在拿起電話之後沒過多久,便很快變了臉色。
“真是抱歉,我有點急事要趕過去處理一下,失陪了!吉卿,替我好好招待一下。”
說完便急匆匆地離開了家門。
十分鍾後,李士群便來到了一間看似很不起眼的民房前敲了敲門。
很快,房門便打開了,而開門的非是旁人,赫然便是現如今在警備處裏一個人管着兩個部門的孫育方!
“說說吧,這次又怎麽了?”進門之後,李士群便反客爲主地往客廳主位上一坐,沒好氣地問道。
這也難怪,要知道自打這孫育方暫代起了特别巡查科的事務之後,麻煩事就跟有人刻意計劃并安排好了一般,一件接着一件排着隊地冒了出來。
好不容易掏空了口袋解決的處裏發薪水的問題,巡查隊又跟警察局的巡警接連發生了好幾起沖突;好不容易疏通打點平息了沖突,那些臨時人員又因爲待遇問題鬧将了起來……
總是就是大事不少,小事不斷,而每當那孫育方沒了主意的時候就得讓原本躲在幕後的李士群出面幫他擦屁股,時間一長,好處沒撈到多少,反倒是搭進去了一大筆錢。
要知道那些錢可都是李士群頂着“李扒皮”的惡名,厚顔無恥地橫征暴斂而來準備用來培植壯大自己的勢力的,可誰曾想卻浪費在了這種事上。别說是李士群了,恐怕換作是誰心裏都不會好受。
孫育方自然知道現在并不是向李士群報告壞消息的好時機,卻又迫于形勢不得不說,最終隻得硬着頭皮說道:“報……報告李先生,難民區那邊……”
“難民區?”那孫育方的話才剛一說出口,李士群便立刻緊張了起來,“難民區怎麽了?”
“有人鬧事。”
“就這?我還以爲出了什麽大事,不就是幾個刺頭嗎?明天我就派人讓他們消失。不過你給我記着,下次再因爲這種小事就給我打電話,我可就不會對你這麽客氣了!”
說完李士群就要起身離開,不想卻被孫育方給攔了下來。
“李先生,您先别急着走啊!帶頭鬧事的并不是難民區裏的難民,而是巡查隊的那個姓何的隊長啊!”
“你說什麽?”聽了這話,那李士群的聲調立刻就高了八度,“我說你好歹也是王部長的左右手,怎麽連個小小的隊長都管不住呢?”
“李先生,這個時候就别再糾結是過誰的錯了,還是先商量一下這次要怎麽解決吧!”
“那你也得先告訴我,他們爲什麽要鬧事吧?”李士群很不情願地坐了回去,沉聲說道。
“還不就是因爲‘良民證’的事嘛!當初我就說過這個法子太過冒險,可是您……”
“孫隊長,剛剛你不是說了,現在可不是糾結是誰錯了的時候,我想知道的難民區那邊現在的具體情況!”
“那姓何的已經帶着憤怒的難民把委員會的辦公室給圍了,正在跟我們的人在辦公室門口對峙呢!”
聽孫育方這麽一說,李士群便不禁把嘴一撇,“我說孫隊長,你能不能别總我們我們的?你們是你們,我是我,這可是兩碼事!充其量也就是看在王部長的面子上給你出了幾個主意,幫了你幾次罷了。”
這下那孫育方可不幹了,“李先生,事已至此,我勸你還是不要妄想着可以置身事外了。實話告訴你吧!我們部長那裏可是有賬本的,從那些窮鬼的身上刮來的那些錢是怎麽分的,可都清清楚楚地在上面啊!真要是把事情給鬧大了的話……”
孫育方雖然沒有把話說全,但威脅的意思卻已經很明顯了。
盡管李士群在聽了之後心裏很是不爽。卻也沒有當場跟對方翻臉,而是似笑非笑地對他說道:“孫隊長,大家都是明白人,現如今已經是民國了,區區一本賬本如何能定我的罪啊?不過不管怎麽說,咱們也是朋友一場,我自然也是不會坐視不管滴!”
而孫育方見自己剛剛的話起了作用也見好就收,立刻擺出了一副虛心求教的樣子說道:“不知李先生可有良策?”
“我且問你,那幫家夥這麽鬧,可是手上已經有了證據?”
“或……或許吧?”
李士群聽了立刻把眼睛一瞪,“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什麽叫或許啊?”
“這個……我……”
看着那孫育方支吾了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借着這個由頭好好發洩了一番的李士群便索性換了一個問法,“那如此秘密的事是怎麽露餡的你總該知道了吧?”
“是……是日本憲兵在巡視難民區的時候發現了有人在用假良民證,事情才露了餡。”
“憲兵隊?是在例行巡視麽?”
孫育方則兩手一攤,“我才接手特别巡查科的事務一個多月,這我哪知道啊?”
“如果是例行巡視的話,或許還能用倒黴來解釋,但倘若不是……”說到這,李士群心中便已經有了決斷。
與其說李士群是個行事幹脆果斷的人,倒不如說他太過幹脆果斷,甚至已經到了偏激的程度。
所以才會在看到哪怕一丁點兒對自己不利的苗頭的時候,主動采取他認爲必要的行動。
這一次自然也不例外,一想到這一切的背後很有可能有人在暗中謀劃,李士群便立刻猶如壯士斷腕一般地說道:“既如此,那你就隻能痛下決心,當着所有人的面公開懲治這件事的罪魁禍首了,給那些窮鬼一個交代了。”
“這……”聽了李士群的建議之後,坦白講孫育方心裏還是很矛盾的,要知道參與了這件事的那些人可都是從南京偷偷跟着自己來到上海的,真要是照李士群說的去做,那自己不就成了光杆司令了?
“怎麽,孫隊長連這個魄力都沒有麽?看來之前我是高估你了,不過别怪我沒提醒你,現在這件事還沒有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所以你還有機會找人出來背鍋,如果這件事真鬧大了,你覺得王部長會如何呢?我言盡于此,至于該怎麽做,就要看孫隊長你自己了!告辭!”
說完李士群便站起身頭也不回地走了。
而孫育成則在原地呆愣了好久才回過神來,眼神也随之變得冷漠兇狠起來……
接下來的幾天,幾乎各大報紙先是刊登了警備處行動隊一組組長于海在擔任難民收容會員會的臨時會長期間,夥同其組員以“準許離開收容區,并發放良民證”爲由,大肆搜刮發難民财的報道。
而後隔天便又刊發了警備處行動隊隊長孫育成秉公執法,在掌握了足夠的證據之後便毫不留情地将所有涉案人員統統抓了起來嚴懲不貸的文章。
轉過天來,報紙上又開始大肆宣傳爲了盡可能地減少難民們所遭受的損失,孫育成便自掏腰包将那些難民被騙的錢統統還了回去的義舉。
而這個事件,自然也成爲了最近一段時間街頭巷尾的人們之間最爲熱門的談資。
按理說這樣的結果無疑應該是所有人都能接受的,可偏偏卻有一個人對此很不滿意。
“哼!你看看,現在的那些報社,真是隻要給錢什麽都敢往報紙上印啊!真是豈有此理!”
處長辦公室裏,林文強正當着李信的面,毫不避諱地大發着雷霆之怒。
李信則安靜地坐在一旁一言不發,但心裏卻很清楚,讓林文強如此暴跳如雷的并不是自己,而是那姓孫的在補償難民損失的時候竟然是以他個人的名義,而不是以警備處的名義,這怎能不讓林文強感到憤怒呢?
想到這,李信便連忙安慰道:“處長息怒,犯不上跟一個外人置氣,不過您如果真覺得那小子礙眼的話,屬下倒是有個辦法。”
“什麽辦法?”
……
很快,就在兩人這次談話之後的第二天,整個事件便發生了戲劇性的反轉。
起初先是有不少報紙公開懷疑起了孫育成用來補償難民損失的那筆巨款的來源不明。
随即便引發了不少“匿名人士”的爆料,緊接着孫育成在南京警備司令部任職期間的黑料便一件接着一件地被曝了出來。
而随着這件事越鬧越大,就連遠在南京的警備司令部部長王嶽風都有些坐不住了,然而還沒等他有所行動,事态便已經開始不受控制地迅速發酵。
甚至連剛剛上任還不到一個月,将大道特别市重新改回到上海特别市的市長傅筱庵都忍不住親自在《滬報》上撰文,叩問王嶽風部長傳言是否屬實。
更要命的是,原本就已經做好了相關準備,正在爲沒有一個合适的時機宣告成立的特高課也來插了一腳,甚至還十分高調地主動攬下了費時耗力的調查取證工作。
這下可把那王嶽風給吓壞了,想也不想就做出了一邊安撫孫育方,另一邊則以最快的速度與他進行了最大程度的切割。
可憐的孫育方直到被南造雲子親自帶隊的特一課給帶走的時候,還在一直幻想着那個遠在南京的老上司能夠拉他一把呢!
……
“怎麽樣,大老粗!這下你應該心服口服了吧?”在親眼看着那孫育方被日本人給帶走之後,馮伯仁便忍不住一臉得意地對何孟義說道。
不想何孟義卻撇了撇嘴,“嘁!我承認你這招是夠陰險的,但要是科長在最後時刻沒有親自出手的話,恐怕也不見得會有這麽好的結果了吧?”
“科長的手段那屬實是……唉,我說你個大老粗,幾天不見學會轉移話題了啊!怎麽,願賭不服輸,想賴賬啊?”
“賴賬?我何孟義向來說到做到,既然跟你賭了,自然就輸得起!”說到這,何孟義便故意清了清嗓子,随即便高聲宣布道,“大家都聽好了,我何孟義今天輸給他馮伯仁了,從今天起,所有人的射擊訓練就歸他負責,我不管了!”
說罷,何孟義才又轉過身來氣呼呼地說道:“不過你也别高興得太早,我早晚會把它給奪回來的!你給我等着!”
馮伯仁則笑眯眯地說道:“好啊!我随時奉陪!”
而就在兩人還在讨論之前的那個賭局的時候,身處重光堂的李信卻收到了一個讓他震驚不已的消息:李士群經過多方偵查,終于确定了策劃并刺殺了民國第一任總理唐紹儀的,就是軍統!
不僅如此,李士群還聯合法捕房,對軍統設在法租界的三個秘密辦事處進行了突擊檢查,結果不但成功抓捕不少一直以來以法租界作爲支點在上海各處進行秘密活動的軍統特務,搜出了大量的槍枝、密電碼和一些文件,更是出人意料地抓到了一條大魚!
那就是上海區區長兼忠義救國軍司令,周偉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