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在了解了真相之後,伊藤美佳的反應卻出人意料的冷靜,隻是微微沖着李信點了點頭,便轉身離開了房間。
在那之後,李信也起身離開了辦公室,可剛一上到二樓,就能很清楚地聽到從書房裏傳來的訓斥聲音。
看來亞興通訊社裏出了内鬼,還參與了刺殺唐紹儀的行動這件事的确是把南造雲子氣得不輕啊!
又過了好長一段時間,書房裏才重新安靜了下來。
總算如蒙大赦一般地從書房裏出來的許志若還沒來得及松一口氣,就看到了早已經在書房門口等候多時了的李信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然而在他看來,李信雖然明明在笑,卻笑得他心裏發寒,甚至還沒來由地打了個冷顫。
“李科長,你在這做什麽?”
“沒什麽,就是不太放心,所以過來看看,不過現在看來我的擔心是多餘的了,恭喜你呀,許社長!”
然而那許志若則連連擺手,“李科長,你剛剛又不是沒聽到,我剛剛在裏面可是挨了雲子小姐一頓臭罵啊!你這道的是哪門子喜啊?”
“雲子小姐還肯罵你,這本身就是一件大喜事啊!你想想,要是已經對你徹底失望了的話,還會在你身上浪費這麽多的口水麽?”
聽李信這麽一說,那許志若想想還真就有幾分道理,于是原本抑郁的心情也轉好了不少,随即便對李信拱了拱手,“說起來,還是多虧了李科長你,要不是你提前把這件事告訴我,讓我有了一點兒心理準備的話,恐怕這時候雲子小姐已經對我徹底失望,連罵都懶得罵了!”
說到這,許志若先是謹慎地看了一眼左右,然後才壓低了聲音繼續說道:“那個……李科長,實不相瞞,雲子小姐剛剛交給了我一個秘密任務,所以報答這份恩情的事,隻能等我回來之後再做計較了。”
李信聽了很是大度地擺了擺手,“許社長你太客氣了,之前斧頭幫準備暗中算計我的時候,你不是也幫過我麽?我這個人一向有恩必報,你投我以李,我必報你以桃。說白了也就是還你個人情罷了,算不得什麽。不過聽許社長的意思,你這是準備要離開上海嗎?”
許志若則毫不隐瞞地點了點頭,“不錯,雲子小姐打算派我去香港,去執行一個秘密任務。不過任務的具體内容我還不清楚。”
“正常,秘密任務嘛!看來許社長這是因禍得福,雲子小姐不但沒有罰你,反而給了你一個立功的機會啊!既如此,那我就預祝你順利完成任務好了!”
說到這,李信又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麽似的補充了一句,“對了,如果到了香港遇到什麽難處,就去荟福樓報我的名字,自然就會有人相助的。”
話音未落,那許志若便不由得眼睛一亮,大喜過望地說道:“真的嗎?那可真是太好了,志若在此先行謝過了!”
“好說!”
而就在李信目送許志若離開,準備回自己辦公室的時候,書房的門卻突然猛地被人拉開,緊接着南造雲子的聲音便響了起來,“李科長,你進來一下!”
好家夥,這女人不會從一開始就偷偷躲在門後偷聽自己跟許志若的對話吧?還好自己并沒有說什麽不該說的話,這便讓李信在跟着南造雲子進到書房裏面的時候表現得十分的從容。
果不其然,落座之後的南造雲子并沒有提起剛剛兩人在外面交談的事,而是莫名其妙地問了一個問題,“李科長,以你所見,放眼整個中國,有誰的名望和地位能與那個唐紹儀相提并論呢?”
“這個……雲子小姐,這個問題您可真是難住卑職了,要是讓卑職破個案子,審個嫌犯什麽的那卑職在行,可這政治上的事,卑職卻是一竅不通啊!”
不想那南造雲子卻渾不在意,“就因爲你不懂政治,所以我才會問問你的想法,你覺得汪兆銘這個人比起唐紹儀如何?”
此話一出,李信便不由得心下一緊。
自己不是已經把那個岑德廣給軟禁起來了嗎?他們怎麽還是接上頭了?
不過轉念一想,前來接觸土肥原賢二的也不是傻子,自然不會選擇在一棵樹上吊死,既然岑德廣那邊這麽久都沒有任何回複,那麽選擇其他途徑也不是沒有可能。
想到這,李信才終于從震驚中回過了神來,小心翼翼地說道:“現如今那汪精衛已然是國民黨的二号人物了,盡管資曆稍遜于唐,但其他諸如政治影響力等方面都與之不相上下,此外他還有着唐所沒有的英雄義士光環,在國人心中也有着崇高的威望,隻不過……”
“不過什麽?”
“不過此人的性格從小就懦弱自卑,優柔寡斷,而且精神十分脆弱,很容易受刺激,耍起性子來,甚至還曾經三番兩次地請辭,完全不顧及此舉會造成多大的影響。如果讓這樣的人取代少老來跟吳大帥搭班子的話,恐怕不是一個很好的選擇,更不要說他那樣的性格根本就鎮不住他了。”
“看看,這不是說的挺好麽!看不出來,你還有個懂政治的頭腦!這樣的話,一般人可說不出來啊!”南造雲子一臉欣賞地說道。
她哪裏知道,這些話可全都是李信從自己那個便宜老爹那裏聽來的!
于是便連忙解釋道:“雲子小姐過獎了,這不過是卑職的一點兒微不足道的淺見罷了,登不得大雅之堂,讓雲子小姐見笑了。”
不想南造雲子聽了卻連連擺手,“唉!李科長,就你剛剛那一番話,我敢說整個重光堂裏也沒幾個能說得出來,你就不要這麽謙虛了。”
說到這,南造雲子便突然話鋒一轉,“對了,李科長。你還記得當初我在華懋飯店對你說過的話嗎?”
此話一出,李信就已經猜到她接下來要說什麽了,“雲子小姐,當初在華懋的時候我不是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嗎?雲子小姐如果需要幫忙的話,李信自然任憑差遣,但是如果雲子小姐執意要我離開警備處,轉投您的麾下的話,就請恕李信不能從命了。”
聽李信這麽說,南造雲子既沒有感到意外,也沒有生氣,甚至還笑着對他說道:“我就知道你會這麽說,不過沒關系,我還是那句話,之前的邀請依舊有效,無論什麽時候,我這裏的大門始終爲你敞開。”
“承蒙雲子小姐厚愛,卑職不勝惶恐。隻是不知雲子小姐何故舊事重提呢?”
“既然你問了,那我也就不瞞你了,我大日本皇軍占領武漢之後,急需鞏固戰果,因此軍部就把重藤君和他的憲兵支隊給調了過去,如此一來上海這邊就需要有人來補上這個缺。因此老師便向軍部建議,将原來設在大使館的警察署改組爲特高課,并由我來擔任特一課的課長。”
聽到這,李信才恍然地點了點頭,“原來如此,那的确正是需要人手的時候,不過恕卑職僭越,雲子小姐手下不是還有伊藤隊長和川田隊長嗎?有他們兩個從旁輔佐的話,應該也不會有什麽問題吧?”
然而話音未落,南造雲子便不由得歎了口氣,“一提起這個我就心煩,你不知道,那個川田倫也原來是在幫我做事不假,不過這家夥雖然看上去平平無奇,但實際上卻是樞密院議長,平沼骐一郎的準孫女婿!而前不久又在我們進攻并占領廣州的時候立了大功,自然就不再甘于做我的手下了!因此經過了各方面的深思熟慮之後,老師便索性讓他做了特二課的課長了。”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一切就都說得通了,原本就人員不是太充足的警察署還要拆分爲兩個課室,人手的确是有些捉襟見肘,也難怪南造雲子會再次向自己抛出橄榄枝了。
……
“夫君,你回來啦?”
是夜,李信剛一回到自家公館,伊藤美佳便第一時間迎了出來。
而眼尖的李信則一眼就看到了伊藤文昭正坐在客廳的沙發上,不用問肯定就是在等着自己呢!
“伊藤君,你怎麽來了?有事嗎?”李信一邊在伊藤美佳體貼的服侍下脫下外套,一邊在伊藤文昭的對面坐下問道。
伊藤文昭聽了則故意把臉一闆,佯裝生氣地反問道:“怎麽,難道沒事我就不能到學長你家坐坐?美佳可是我的親妹妹,萬一被你欺負了怎麽辦?”
“哥!你說什麽呢!”不等伊藤文昭把話說完,伊藤美佳便紅着臉說道,“夫君對我很好,從來沒有欺負過我,你就放心好了。”
“是嗎?那我就放心了。”說到這,伊藤文昭便故意頓了頓,李信就已經猜到接下來就該說正事了。
果不其然,伊藤文昭在稍微沉默了片刻之後便直接開門見山地說道:“學長,你下午跟美佳說的那件事我親自在暗中核實了一下,結果發現你說的沒錯,那幫家夥最近的确是在暗地裏謀劃了一個秘密計劃,而且本來已經準備實施了,然而好巧不巧,偏偏在這個時候唐紹儀出事了,已經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這個案子的李士群分身乏術,所以就一直拖到了現在。”
“确實,那家夥之所以跟委員會走的那麽近,無非就是想利用委員會解決經費問題,畢竟手底下養着那麽多地痞無賴,那幫家夥可絕大部分可都是認錢不認人的主。不過那家夥也不傻,如果要在經費和前途之間做選擇的話,絕對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後者。”
話音未落,伊藤文昭便眼睛一亮,“等一下,學長你剛剛說說什麽?”
“我說如果要在經費和前途之間……”
“不是這句,再前面一句。”
“那家夥手底下養着那麽多的地痞無賴,絕大部分都是認錢不認人的主……”
“就是這句!既然那幫家夥認錢不認人,那咱們何不花點小錢,先暗地裏收買一些人,然後在……”
“嗯,我看可以,那這件事就拜托伊藤君你了,至于所需的一切必要開銷,就由我來承擔好了。”
“那敢情好,如此一來我也就能放開手腳了,那這件事就這麽說定了,我這就回去準備!”說完伊藤文昭便起身告辭。
一旁的伊藤美佳也跟着站了起來,對李信說道:“夫君,我去送一下我哥哥。”
李信則點了點頭,“嗯,去吧!”
而就在兄妹倆走出李公館的大門之後,伊藤文昭才終于忍不住說道:“美佳,我就說學長他沒有問題吧?如果他真的有問題的話,大可以裝作什麽也不知道,等我們跟那個李士群鬥得兩敗俱傷之後再坐收漁利!可他并沒有這麽做,而是第一時間把這件事告訴了我們,可見就目前而言,他跟咱們也算是同在一條船上的人了。”
然而伊藤美佳聽了卻依舊眉頭緊鎖,“話是這麽說沒錯,可我總覺得他時時刻刻都在有意無意地防着我,就好像知道了咱們的計劃一樣,我讨厭這種感覺!”
正說着,便剛好看到了前面有一塊小石子,于是心情不爽的伊藤美佳便發洩一般狠狠地踢了一腳,頓時那小石子就宛如出了膛的子彈一般,“嗖”地一聲飛了出去,好半晌才傳回了撞到牆壁上時所發出的悶響。
發洩過後,伊藤美佳又接連做了兩個深呼吸,才終于冷靜了下來,随即才繼續問道:“對了,派去廣州的人回來了沒有?”
“我正想跟你說呢!今天一早人就回來了。”
伊藤美佳立刻就來了精神,甚至還隐約帶有一絲莫名的緊張,“怎麽說?”
“整個占領廣州的過程完全跟你預料的一樣,内線計劃也實施的很完***計劃也沒有啓用,相信用不了多久,父親大人就能重返政壇了!”
聽到這,伊藤美佳才終于松了口氣,“還好,看來我們的計劃并沒有被洩露出去,當然也不排除他已經看穿了我們的意圖,才沒有采取任何行動的可能。希望是我緊張過頭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