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着,耳機裏卻突然傳來了幾聲異響!
倘若換作其他人可能不會在意這樣的細節,但是專門受過這方面訓練的李信卻立刻聽了出來,這是有人将膠布粘在竊聽器上時所發出的聲音!
僅憑這一點,李信就基本上能夠确定,自己那個便宜老爹的猜測沒錯,這個江稚娴果然不簡單!
而這之後從耳機裏傳來的雜音也證實了李信的判斷,盡管能聽到有人在說話,卻因爲被粘上了膠布的緣故根本就聽不清楚兩人說話的内容。
于是李信索性摘下了耳機,向那兩個監聽組員簡單交代了幾句,便離開了監聽室回到了主樓大堂。
回來的路上,李信一邊走一邊梳理着整件事的脈絡:從那通不知所謂的電話,到孫育方的突然出現,再到江稚娴剛剛那一系列專業的反竊聽操作,将所有的要素聯系在一起之後,在他心裏逐漸形成了一個進一步的推斷。
那就是從和生莊被查封,到關鍵證人永安公司的倉庫庫管的離奇死亡,再到剛剛孫育方蹊跷地出現,這一切很有可能都是那個李士群在幕後策劃并且實施的,而他之所以這麽做很有可能隻有一個目的,那就是針對自己!
如果真是那樣的話,那兩個家夥現在在房間裏談論的就十有八九跟自己有關了。
想到這,李信仿佛看到了一張無形的巨網,正朝着自己慢慢地收緊,而編織并操控着那張巨網的,就是李士群!
“李科長!李科長?你沒事吧?”正想着,林逸晨的聲音便突然響了起來,硬生生地把李信的思緒給拉了回來。
“嗯?哦,是林督察啊!你剛剛說什麽?”
林逸晨則笑了笑,“想不到精明如李科長也有心不在焉的時候啊!我剛剛說的是,我已經做好了明天抓捕綁匪的大體部署,想聽聽李科長你的意見。”
此話一出,立刻便讓李信對他的評價提升了一個檔次,同時也多了幾分好感。
于是也笑着對他說道:“林督察太客氣了,這個案子于情于理都應該由總捕房負責,我這個警備處的科長就不便參與了。”
“唉!”林逸晨聽了立刻擺了擺手,“李科長,雖然從你自身的官階頭銜來說此舉的确有不妥之處,但是話說回來,你也算是半個當事人,所以我看李科長就不要有太多的顧慮了。”
“好吧!”話說到這個地步,李信也隻好點了點頭,“既然林督察都這麽說了,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好!是這樣的,據我的了解,一般的綁匪在綁肉票的過程中都會遵守三個不成文的規矩,不知李科長可知道?”
“林督察,這你可就問住我了,我實在很難想象那些個已經淪落到要靠綁票勒索過活的綁匪還會遵守什麽樣的規矩。”
“呵呵呵……”林逸晨聽了不禁笑了笑,“李科長,這你就有所不知了,正所謂‘盜亦有道’,除了那些别有用心的家夥以外,絕大部分的綁匪之所以綁肉票通常都隻有一個目的,那就是贖金!然而這個贖金怎麽個拿法也是大有學問的,而隻要遵守了那三個規矩,那麽拿到贖金的幾率就會大大增加,所以他們才會如此。”
“哦?這聽着倒是新鮮,那麽就請林督察賜教,到底是哪三個規矩呢?”
“賜教不敢當,說起來這也是道上公開的秘密了,所謂的三個規矩就是:一、交易要找中間人;二、綁架過程中不傷害人質;三、談判以及最後的交易過程中,劫匪要帶着人質一塊兒跟中間人見面。”
李信聽了稍微思索了一會,随即便贊同地點了點頭,“嗯,找中間人交易可以有效地避免雙方言行過激,不傷害人質也能夠起到安撫家屬的情緒,最後一條則是爲了确保人質的安全避免人财兩空,同時也能降低綁匪自身的風險,确實能夠起到一定的作用。可是……”
“不愧是李科長,一下子就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距離案發已經整整一天的時間了,中間人卻遲遲沒有出現,由此便可做出兩種推論,其一便是這夥綁匪是新手,不懂道上的規矩;其二就是他們知道規矩,卻不想按照規矩來辦!所以我覺得李科長還是要做好最壞的打算才是啊!”
不想李信聽了卻露出了一個原來如此的表情,這便讓那林逸晨很是不解,“李科長,你這是?”
“沒什麽,不瞞林督察,原本我還在想,爲什麽我們處長會在對待這件事的态度會那麽強硬,現在看來,應該是他早就考慮到了這一點,所以才會做出如此強硬的姿态吧!”
“原來是這樣!不過雖然可能性很小,但也不能完全排除第一種情況,所以明天還是得按照綁匪信上的要求,派人過去跟綁匪見面,至于人選……”
“林督察勿慮,屆時我會親自過去跟綁匪見面的。”
“有李科長親自出馬,我就放心了!屆時我的人将會在暗處随時待命,以便應對各種突發狀況。”
“好!那一切就拜托林督察了!”
“好說!”
正說着,随着一個“叮”的聲音響起,孫育方便一臉得意地從電梯間裏走了出來。
“孫隊長,你回來啦!怎麽樣,還順利麽?”
然而那孫育方卻好像沒聽到李信的話一般,直接從他身邊走了過去,徑直來到了前台打起了電話。
而打完那個電話之後,那孫育方更是一臉得意地坐在了李信對面一言不發,頓時就把李信和林逸晨兩人都搞得一頭霧水。
就這樣,如此詭異的氣氛足足持續了将近半個小時,才終于被一個從外面傳來的汽車聲音打破了。
聽到那個聲音,那孫育方便如同觸電一般地從椅子上彈了起來,随即便幾乎是一路小跑地跑了出去。
而當李信和林逸晨兩人不明所以地跟過去之後,才發現從車上下來的竟然是林文強!
都已經這麽晚了,這小子把他叫來做什麽?不會是要跟自己攤牌吧?
正想着,林文強已然來到了近前,于是李信便連忙恭敬地對他說道:“處長,您怎麽來了?”
然而林文強卻隻是意味深長地看了李信一眼,随即便看向了一旁的林逸晨,“這位是?”
“鄙人林逸晨,現任公共租界總捕房見習督察一職,久仰林處長大名,今日得見實乃林某人的榮幸!”
“林督察客氣了。”說完林文強又轉頭看向了孫育方,“這裏人多眼雜,我們還是換個地方說吧!”
此話一出,那孫育方便立刻說道:“處長放心,您來之前屬下就已經想好了一個絕佳的說話地點,還請您移步後花園的湖心亭。”
林文強聽了微微點頭,随即便在孫育方的帶領下向位于招待所後花園的湖心亭走去,隻是在經過李信身邊的時候淡淡地對他說了一句,“你也跟着一塊兒過來!”
到了湖心亭之後,林文強便當仁不讓地率先坐了下來,随後才對林逸晨做了一個“請”的動作,“林督察請坐!”
待林逸晨落座之後,林文強才清了清嗓對孫育方說道:“既然你已經有了最終的調查結果,那就說說吧!”
“是!”話音未落,孫育方便立刻應了一聲,随即先是瞟了一眼一旁的李信,然後才繼續說道,“報告處長,這些天屬下以及整個行動隊雖然已經盡了全力在調查那個庫管之死的真相,但卻一直進展緩慢,直到屬下得知招待所的姜經理被人綁架的消息,才大膽地做了一個假設。”
“假設?”聽到這林文強不禁眉毛一挑,“什麽假設?”
“很簡單,就是如果假設那個姜經理就是那個受人指使殺害了那個倉庫庫管的話,那麽一切就都解釋得通了。”孫育方有意無意地看了李信一眼說道。
此話一出,不等林文強表态,一旁的李信就冷冷地說道:“鬧了半天原來孫隊長是沖着我來的啊!不過任何的推論和假設都要有依據做支撐,不知讓孫隊長做出如此假設的依據是什麽呢?”
而面對李信的質問,孫育方卻似乎早有準備,“很簡單,因爲你要報複我,所以才不惜自導自演了這處綁架的戲碼!爲此,甚至不惜損害警備處的名譽!”
聽到這,李信直接被他給氣笑了,“孫隊長,不得不說你的想象力還真是挺豐富的啊!既然如此,那就請孫隊長先回答我兩個問題好了。這第一個問題,證人的事,我是從處長那裏聽說的,然而還沒等我離開處長的辦公室,就接到了證人遇害的消息。”
聽李信這麽一說,那孫育方便忍不住看向了林文強。
林文強則微微點頭,“不錯,的确是這樣!”
這一番話,無疑加強了李信的底氣,直接反問道:“那麽請問孫隊長,當時身在處長眼皮子地下的我是怎麽指示别人殺害證人的?”
不想那孫育方依舊一臉的不以爲然地回道:“哼!證人的事,你說是從處長那裏聽說的就是了?搞不好早在你聽說了倉庫的大火之後就已經把人給派了過去,如果真是那樣的話後面殺害證人不就是一個電話的事嗎?”
“好了!既然你們雙方都各執一詞,那這個問題就先放一放。政之,你繼續,第二個問題是什麽?”
“是,這第二個問題,就是姜經理被綁架的事,我已經嚴格封鎖了消息,你是怎麽知道的?”
此話一出,那孫育方便不由得驚訝地瞪大了眼睛,“封……封鎖消息?這怎麽可能?我不信!”
然而話音未落,在此之前始終坐在一旁保持着沉默的林逸晨終于開口了,“孫隊長,你還别不相信。李科長口中的封鎖消息确有其事,這一點我可以爲他證明。而且有件事你可能還不知道,爲了封鎖這個消息,李隊長甚至不惜得罪前來參加記者會的媒體代表和記者,強行将他們留在了招待所裏過夜,這件事整個招待所裏的人都是知道了,孫隊長如果不相信的話,可以去問。”
“這個……”那孫育方顯然沒有料到李信竟然留了一手,頓時就有些啞口無言了。
李信則抓住了這個機會直接反客爲主,“既然孫隊長回答不上來,那就由我來替你回答好了。孫隊長不是喜歡假設嗎?那我也不妨假設一下好了!”
“假設什麽?”眼看着李信已經逐漸掌握了主動,林文強雖然表面上一臉的平靜,但原本還揪着的心卻已然放了下來,很是配合地追問道。
“處長,在做這個假設之前,請允許我向您報告兩件事。”
“你說吧!”
“第一,其實即便我已經對姜經理被綁架的消息做了嚴格的封鎖,但是監聽組卻還是監聽到了一通打到外面去了的電話,而對方則是之前在香港幫着李士群不遺餘力地拉攏杜月笙的汪曼雲!第二,就在剛剛,孫隊長單獨跟301房間的住客進行了一番交談。”
林文強的反應出奇的快,李信的話才剛一說出口,就立刻抓住了重點,“你的意思是說,301房間的住客就是那個打電話給汪曼雲的人?”
“是的,而且這個人不是别人正是剛剛來到上海正準備籌備對外貿易委員會的江稚娴江會長!”
竟然是她?
作爲警備處的一處之長,林文強自然知道那個江稚娴是梁鴻志的人,這就很難不讓他聯想到同爲梁鴻志的奠定支持者的警備司令部部長王嶽風了。
而眼前這個孫育方,作爲王嶽風的嫡系,自然也很難脫得了幹系。
想到這,一向最不能容忍自己的手下吃裏扒外的林文強便不由得怒火中燒了起來,但即便如此,外表看上去卻依舊一如平常,看不出半點痕迹。
李信則看準了機會繼續火上澆油地對孫育方說道:“孫隊長,正所謂來而不往非禮也,基于上述的兩件事,我也學你做了一個推論,想不想聽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