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樣?有消息了嗎?”
華懋飯店的接待大廳裏,史密斯一見去打探消息的沙利文回來便立刻上前問道。
然而沙利文卻隻是搖了搖頭,“我把附近的幾個同規格的飯店和賓館的電話通通打了個遍,都沒有打聽到任何消息。”
“法租界呢?”
“我已經派人過去問了,希望能有所收獲吧!”
話音未落,就有一個前台小姐快步走了過來對他說道:“沙利文先生,前台有您的電話。”
沙利文聽了立刻快步走了過去,然而不多時又走了回來。
而這一次史密斯卻并沒有起身上前詢問,因爲單從他臉上的失落就不難看出,他派過去的那些人一定也是一無所獲了。
然而就在這時,一個好聽的女聲卻突然響了起來,“請問兩位先生,你們是在找人嗎?”
此話一出,兩人立刻循聲看去,這才發現說話的竟然是一個身穿西服的女人!
“你怎麽……”好不容易有了一些頭緒的史密斯剛要開口說什麽,不想卻被一旁的沙利文給攔住了。
因爲在他看來,眼前的這個女人出現的時機實在是太過湊巧了,于是便憑借着自己的職業本能,皺着眉頭問道:“你是什麽人?爲什麽認爲我們是在找人?”
那女人笑了笑,反問道:“不知這位先生有沒有聽說過181号?”
“181号?你是說那個專門替客人保存東西的賭場嗎?”
“不錯!不過那隻是我們的副業,至于主業嘛……就是爲兩位先生這樣的人提供幫助。”
聽到這,沙利文不禁輕笑了一聲,“鬧了半天原來是個賣情報的,你叫什麽?”
“你們可以叫我十三。”
“那麽十三小姐,你是怎麽知道我們需要的是什麽情報的呢?”
“因爲我們就是吃情報這碗飯的,要是連‘什麽樣的情報該賣給什麽樣的人’這個最基本的問題都搞不清楚的話,這上海灘上恐怕早就沒有我們的立足之地了,您說呢?”
沙利文聽了不禁贊同地點了點頭,“說的倒是不錯,那這條情報你準備開價多少?”
“不貴,隻要五條小黃魚。”
“你說什麽?”此話一出,史密斯便直接拍案而起,“一條情報要五條小黃魚?你怎麽不去搶?識相的就把你知道的統統說出來,不然的話……”
不想話音未落,那個女人竟非但沒有害怕,反而笑出了聲。
“你笑什麽?”
“自然是笑你不懂情報交易的規矩咯!你的反應越是激烈,就越是說明這個情報對你有多重要!而且我還知道,這條情報你們知道得越晚對你們就越不利,所以現在這條情報的價值已經漲到六條小黃魚了!”
“你!”
本就眼高于頂的史密斯哪裏聽得了這個?剛要發飙不想卻再一次被沙利文給攔了下來,小聲勸了好久才終于讓他點頭。
“十三小姐,實在是不好意思,我們身上可沒有那麽多的黃金,你看……美元可以麽?”
“當然可以!”
……
一刻鍾後,警備處招待所。
史密斯和沙利文兩人緊趕慢趕地趕到會客室所在的招待所二樓的時候,就被守在走廊的何孟義給攔了下來。
“對不起,兩位!你們不能過去!”
“是你!?”一見說話的竟是在車站月台上讓自己出盡了洋相的家夥,那史密斯就立刻氣不打一處來,但卻因爲切切實實地吃過他的虧,經不由得有些色厲内荏。
而對面的何孟義卻聽着自己的胸膛淡淡地說道:“是我!别怪我沒警告過你們,如果不聽勸阻執意硬闖的話,我可就不會像之前那樣手下留情了!”
此話一出,頓時就把那史密斯給氣得青筋暴起。
而就在這時,李信的聲音便響了起來,“孟義,你怎麽能這麽跟史密斯理事說話呢?”
說完,李信才轉過頭來看向兩人問道:“兩位這是?”
“姓李的,你少在那明知故問!我問你!江會長在哪?”
李信聽了便不由得一愣,“江會長?江會長不就在會客室裏會見各大商會的代表呢嗎?”
“既然是會見各大商會的代表,那爲什麽我們不能進去?”
“史密斯理事,你該不會是失憶了吧?我剛剛不是已經第一個安排你在火車的餐車上單獨跟江會長見過面了嗎?”
“這……”
眼見史密斯被李信三言兩語就給說得沒了言語,一旁的沙利文連忙開口替他解圍道:“我想史密斯理事的意思是想弄清楚江會長爲什麽沒有按照預定計劃入住華懋飯店,而是跑到你這來會見各大商會的代表呢?”
“對!我就想知道這個!”
李信這才恍然地說道:“你問這個啊?老實說,我也不清楚!不過很有可能跟那個剛剛在月台上不顧一切地想要跟江會長見上一面的那個被史密斯理事你稱作瘋子的人有關!回來的路上我才知道,那人竟然就是法聯會的羅丹副會長!可你爲什麽要叫他瘋子呢?”
“我怎麽叫他,跟你沒有關系吧?”史密斯猛地把臉往下一沉,一字一句地說道。
“是跟我沒有關系,不過你要是在這裏鬧事的話,可就跟我有關系了。”
正說着,陸穎心便從一号會客室裏走了出來,先是有意無意地看了一眼史密斯和沙利文後才對李信耳語了起來。
聽了陸穎心的話後,李信的态度便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轉變,對那二人說道:“看來兩位的目的已經達到了,江會長知道你們來了,請進去吧!”
“哼!”史密斯聽了不由得哼了一聲,随即便以一個勝利者的姿态帶着沙利文趾高氣昂地走進了一号會客室。
一進到會客室,便發現裏面竟然真的彙集了不少有實力的商會代表。
然而兩人才剛一落座,坐在主位上的江稚娴就清了清嗓子對衆人說道:“好了!既然東印會的代表也到了,那我現在就當着所有人的面正式宣布兩件事!第一件,就是從即日起,對外貿易委員會就算正式挂牌成立了!辦公室就設在這裏;至于第二件,則是委員會的理事會成員,經過慎重的考慮之後,現拟定由上海總商會、東洋商會以及法聯會分别派出代表擔任,協助本會長進一步開展委員會的工作,并使其盡快運作起來。”
此話一出,會客室裏便爆發出了一片熱烈的掌聲。
而就在這時,一個極其不和諧的聲音便響了起來,“慢着!江會長,如果我沒聽錯的話,你這是把我們東印會排除在委員會之外了嗎?”
看着臉上已經難看的快要滴出水來了的史密斯,江稚娴卻依舊淡定地說道:“是的,盡管委員會尚處在籌備階段,也亟需各大商會的的鼎力支持,但對那些爲達目的不擇手段,甚至連最基本的誠信都沒有的商會,我也會毫不猶豫地将其拒之門外的!”
此話一出,那史密斯竟氣極反笑,“江會長,你這是在說我們東印會嗎?”
“你說呢?”江稚娴哼了一聲反問道。
“那麽敢問江會長,你憑什麽說我們東印會爲達目的不擇手段,又是如何不講誠信了?”
不想那江稚娴面對史密斯的逼問卻冷笑道:“史密斯理事,我們中國有句話,叫‘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你真的要我當着所有人的面把你們東印會做的那些醜事一件一件都說出來嗎?”
此時的史密斯也是怒火攻心,頭腦一熱便想也不想地說道:“随便你怎麽說,不過别怪我沒提醒你,當着這麽多人的面,你說話可要負責,否則我就把你告上法庭,告你一個造謠诽謗的重罪!”
“好!你說你沒有爲達目的不擇手段的話,那麽請問史密斯理事,永安公司倉庫的庫管是怎麽死的?”
“這我怎麽知道?”史密斯怎麽也沒有想到,江稚娴會提起這茬,頓時便有些莫名其妙地說道。
“哦!那就讓我來告訴你,他是被人滅口的。但是你知道他爲什麽要被滅口嗎?”
這下那個史密斯可真有些不耐煩了,“你到底想說什麽?”
“既然你不知道我想說什麽,那我就說個你知道的好了。早在我來上海之前,你們就已經知道了我的行程以及将會入住哪家酒店了,是也不是?”
“是又怎樣?”
“而你們在知道了這些之後,就找到了警備處的李信李科長,讓他幫忙想辦法在我抵滬地第一時間安排跟你們的會面,有沒有這回事?”
“這個……”聽到這,史密斯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李信,知道在這種情況下再怎麽瞞都瞞不住了,于是便索性承認道,“不錯!”
“好!那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給我提出的建議是由你們東印會,上海總商會,以及滬商協會或者商民協會來組成委員會的理事會,對吧?”
“這……”史密斯沒有立刻否認,那麽對在場的衆人來說就相當于默認了。
于是江稚娴便繼續說道:“如果說你們東印會與法聯會素來不和,将其排擠出委員會還情有可原的話,那麽爲什麽還要将無論是實力還是在商界的地位都遠高于其他兩個商會的馬路商界總聯合會也排除在外呢?原因很簡單,那就是如果我接受了你們的提議,那麽隻要在日後稍微拉攏一下實力較弱的商會,那麽就能在理事會裏占據優勢爲自己争取更大的利益了,不是麽?”
眼見那江稚娴把自己的目的和行爲統統公之于衆,史密斯也索性撕下了所有的僞裝,大言不慚地說道:“是又怎樣?商場如戰場,利用手上的資源實行利益最大化本就是商業的最高準則,何錯之有?”
“好一句商場如戰場,所以你們就爲了利益,放火燒了永安公司的倉庫?然後殺人滅口,再來個死無對證?”
“哄!”
此話一出,猶如一記重磅炸彈在衆人之中炸開了,整個會客室頓時就亂做了一團。
再看那個史密斯,竟然被剛剛那句話給驚得說不出話來了!
好在一旁的沙利文立刻站了起來,用手指着江稚娴大聲說道:“江會長!我提醒你不要亂說話!凡事都得講證據,你有什麽證據證明你剛剛說的話都是真的?”
“證據我當然沒有,否則東印會的負責人早就被警務處叫去談話了。我隻是提出了這樣的一個假設罷了。”
不想話音未落,一個女聲便響了起來,“我倒是覺得這個假設是成立的!”
此話一出,立刻便将在場衆人的目光全都吸引了過來,而直到這時衆人才驚訝地發現說話的非是旁人,赫然竟是永安百貨的四小姐,郭婉瑩!
“四小姐,你爲何如此肯定?”沙利文很是不解地問道。
“不爲什麽,就因爲榮伯在出事以前曾經給我打過一個電話,說有件十分要緊的事要跟我說,而且這件事還與東印會有關。隻不過他害怕在電話裏說不清楚,于是就約我今天一早到倉庫見面,哪曾想當天晚上他就出事了。”
“四小姐,這種事可不能亂說啊!”
“我當然沒有亂說,如果沙利文先生不信的話,可以去電信大樓去查,當然前提是他們有記錄的話。”
“這……”郭婉瑩的話還真讓沙利文有些舉棋不定了,實際上抛開自身的立場不談,東印會可是完全能幹出江稚娴剛剛所說的那些事來的。
可即便如此沙利文卻還是抱着随後一絲希望說道:“江會長,這件事雖然事出蹊跷,但在尚未明朗之前就以此爲由把我們東印會排除在委員會之外,是不是未免太過草率了?”
“草率嗎?我倒不這麽認爲,如果沙利文先生覺得剛剛那件事還不足以成爲理由的話,那麽在車站月台上的時候,史密斯理事用本該按照雙方協議約定支付給李科長的好處來威脅并強迫李科長聽從他的命令這件事,算不算違背了一個商人最基本的誠信呢?而像你們這樣的一個連最基本的誠信都沒有的商會,你覺得有資格擔任理事會的理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