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假的?什麽時候的事?”</p>
“當啊然是真的了!就昨天晚上,連人帶鋪蓋一塊兒被趕出去的!”</p>
李信聽了不由得一愣,“這倒是奇了,那家夥不是剛替岩井大佐撈了不少的好處嗎?怎麽說翻臉就翻臉了?”</p>
顧雲天則忍不住輕笑了一聲,“誰讓那小子自作聰明,竟然把主意打到我們館主身上了呢?”</p>
“此話怎講?”</p>
“說出來你都不信,那小子竟然把那肖、何兩家孝敬給我們館主的好處私自截留了大半,你說我們館主那麽好面子的一個人,能受得了這個?沒當場斃了他就算他撿了一個大大的便宜了!”</p>
聽到這,李信才恍然大悟地說道:“難怪你上次專程過來管我要了一份肖、何兩家的口供,這麽說你早就懷疑那家夥有問題?”</p>
“那是當然,還記得百樂門的那幾個混混麽?”</p>
“百樂門的混混?這麽說你當時也在場?”</p>
顧雲天則聳了聳肩,“拜托,那可是我家的産業,但凡有點風吹草動我自然都會知道了!就在你跟那個小蝶姑娘離開之後,我就把幫家夥給抓了起來,還沒等用刑那幾個家夥就都招了,我這才知道那幫家夥竟然是那個姓周的花了大價錢雇的!”</p>
這下可就讓李信有些聽不明白了,“不就是花了點錢雇人麽?有什麽可大驚小怪的呢?”</p>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他來的時候可是窮得叮當響,連床單被褥還有生活用品都是老曾幫忙張羅置辦的,哪裏拿得出那麽多錢去找幫手啊?”</p>
說到這那顧雲天稍微喘了口氣,然後才繼續說道,“其實他如果要是再謹慎一些,光憑我的一面之詞也不能把他怎麽樣,但他好死不死竟然拿着截留下來的錢在公館裏四處拉攏各個部門的頭頭,要他們支持自己當自強學院的院長!你說那幫家夥可都不是省油的燈,一個不說兩個不說,總有人會把這件事給捅出去,結果不到一天的功夫,這件事就傳到了館主的耳朵裏,随即便下令嚴查,這一查不要緊,差點沒把館主給氣死!要不是老曾接到消息跑過來求情,估計這會連屍體都涼了!”</p>
“好家夥,直接在岩井大佐的眼皮子地下搞串聯,那家夥是嫌自己的命長嗎?如此看來,那家夥雖然很懂特工那一套,但是對于官場上的這些門門道道卻是一竅不通啊!難怪他此前會處處遭人排擠,不受重用了!看來他是一點兒都沒吸取之前的教訓啊!”</p>
“此前?這麽說,你知道他的來曆?”</p>
“那是當然,自打他第一天進入岩井公館,我就派人秘密調查他了。此人真名叫李士群,當過一陣子紅黨,後來被中統俘虜了,随即叛變,後來又拿着中統給的經費出逃,輾轉香港最終來到了上海。”</p>
“真的假的?”顧雲天聽了不由得瞪大了眼睛,“這種毫無忠誠可言的家夥館主怎麽會把他留在身邊呢?”</p>
“要我看岩井大佐把那個李士群留在身邊也算是各取所需,畢竟自強學院需要教官,李士群也需要岩井公館的庇護,所以兩人才會一拍即合,不過就目前的情況來看,岩井大佐似乎也受不了他了。”</p>
“出了這檔子事,換作是誰恐怕都受不了吧?不過那老曾也真是的,也不知道那姓李的給他灌了什麽迷魂藥,極力爲他求情不說,還在他被逐出岩井公館後主動爲他安排住處,真不知道他是怎麽想的!”</p>
其實不光是顧雲天,就連李信在聽了那曾達齋在整個事件中的表現之後都有些想不通。</p>
根據那盧魁臨走時向自己透露的情報以及其在警備處追查内奸的時候的表現來看,李信就已經能夠确定那曾達齋的軍統身份了,可是在對待李士群的态度上卻跟同樣是軍統的陸穎心截然相反!這便讓李信很是百思不得其解了。</p>
而就再那顧雲天走後,李信就被林文強給叫到了處長辦公室。</p>
“處長,您叫我?”</p>
“政之啊!過會兒那個川田倫也要來,我想讓你出面接待一下,沒問題吧?”</p>
“處長有命,屬下自當遵從。隻是那個川田倫也此行是爲了?”</p>
林文強忍不住哼了一聲,“還用問嗎?自然是來興師問罪的了!”</p>
“這麽說,昨天的誘捕計劃失敗了?”</p>
“是啊!聽說那些日本憲兵和巡捕足足忙活了整整一個晚上,卻連一根毛都沒有搜到!這下倒好,原本想要借此機會露一把臉的南造雲子直接被狠狠地扇了一巴掌。要是不找個人來推卸責任的話,豈不是在土肥原賢二面前顔面盡失了麽?不過這個鍋我可不想背,但是我也不想跟她把關系鬧得太僵,所以思來想去,還是讓你出面接待最爲穩妥,我的意思,你明白吧?”</p>
想不到這個林文強還真會給自己出難題,這哪裏是讓自己出面啊,分明就是讓自己上去頂雷的!</p>
可即便如此,李信卻很清楚自己無論如何都是不能拒絕的,于是隻能硬着頭皮答應了下來。</p>
時間不大,一陣急促的砸門聲便猛然響起,緊接着川田倫也便氣勢洶洶地推門走了進來。</p>
可當他看到偌大的處長辦公室裏隻有李信一個人的時候,便忍不住愣了一下,随即便毫不客氣地對李信說道:“怎麽是你?你們處長呢?”</p>
李信則笑了笑,“實在是不好意思,我們處長身體抱恙,已經回去休息了,不過臨行前他特意讓我來負責接待川田隊長,并向你緻以最誠摯的歉意。不知川田君此番前來有何貴幹呢?”</p>
“我說李科長,你就别在那裝糊塗了,難道你會不知道我是爲何而來嗎?”</p>
然而李信卻繼續裝傻道:“還請川田君明示!”</p>
“哼!昨天要不是你們的人突然出現打亂了整個計劃部署,我們也就不會整整一個晚上都一無所獲了,你說這個責任是不是應該由你們警備處來承擔啊?”</p>
不想李信聽了卻立刻反問道:“等一下,川田君。我想請問一下,你們原本的計劃部署是怎樣的?又是如何被打亂的呢?”</p>
“這……”隻一句,便将那川田倫也問得有些語塞了起來。</p>
“既然川田君不想說,那就由我來替你說好了。按照計劃,你們先故意放出土肥原機關長會秘密造訪被軟禁在招待所的吳師長,然後再乘坐‘上海一号’離開招待所,回到重光堂的假消息,随後便聯合公共租界的巡捕,在沿途設伏,一旦有人上套行刺就一舉将其拿下,是也不是?”</p>
“是這樣沒錯!可是……”</p>
不等那川田倫也把話說完,李信擺了擺手,打斷了他的話,“那麽請問川田君,防彈車遇襲的地點是不是位于招待所和重光堂之間?如果是的話,那麽我想川田君要問責的應該是那些沒能第一時間做出反應,趕到事發地點的家夥,而不是我那些爲了确保計劃成功,甘願充當誘餌而慘遭槍擊身亡的同仁們!你說對麽,川田君?”</p>
“你……”</p>
眼看着那川田倫也被自己的幾句話給嗆得滿臉通紅,李信便立刻見好就收,直接将話鋒一轉,“不過,如果川田君覺得這樣的結果實在是沒辦法收場的話,我這倒是有個提議。”</p>
“什麽提議?”</p>
“很簡單,其實川田君你今天之所以會到這來,無非是沒搞清楚一件事,那就是土肥原機關長最關心的并不是誰應該對此負責,而是有沒有抓住那些意圖行刺的刺客!”</p>
“這個我當然知道了!還用得着你說?”</p>
“既然如此,那川田君爲什麽不在刺客的身上多下點功夫呢?”</p>
話音未落,那川田倫也便沒好氣地說道:“說的倒是輕巧,那些個刺客早就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了,我上哪去抓啊?”</p>
然而李信卻慢悠悠地提醒道:“抓不到真的,難道還抓不到假的嗎?”</p>
“假……假的?你的意思是……随便抓幾個人來頂罪?”</p>
李信則連忙搖了搖頭,“當然不是了,咱們都是有身份的文明人,怎麽能随便抓人來頂罪呢?不過我這裏恰好有幾個犯了死罪的家夥,反正左右都是死,也就不怕再多背上幾個罪名了。這樣豈不是皆大歡喜了麽?”</p>
别說李信的這個提議還真把那個川田倫也給說動了,沉吟了片刻之後便終于點頭同意了。</p>
于是李信便立刻給剛剛回到岩井公館不久的顧雲天打了個電話,而巧合的是,那顧雲天正在爲如何處置那些混混而發愁,接到李信的電話之後便二話不說很是痛快地答應了下來,而且隻用了不到二十分鍾的時間便将那些個混混統統押送了過來。</p>
“唉我說,你怎麽突然轉性了?這可不像是你一貫的作風啊!”趁着交接那些混混的間隔,顧雲天便忍不住對李信說道。</p>
“那你倒是說說,若是按照我一貫的作風該當如何呀?”</p>
“那還用問?自然是躲在一邊,冷眼看我的笑話了!”說到這,那顧雲天突然話鋒一轉,“可你現在卻主動出手幫我解決了麻煩,那就說明,你需要這些人幫你解決另一個麻煩,對不對?”</p>
此話一出,李信便不由得暗吃了一驚,但嘴上卻毫不客氣地說道:“對你個頭!你的想象力那麽豐富,怎麽不去寫偵探小說啊?”</p>
不想那顧雲天卻把嘴一撇,“切!就算你不說我也能猜到,你是準備把那幫家夥交給南造雲子交差吧?”</p>
“行啊!顧大腦袋,幾天沒見竟然都能看到這一層了,長進不少嘛!”</p>
“少跟我扯這些有的沒的!我可以當做什麽都不知道,但是你得幫我做件事!”</p>
“什麽事?”</p>
“調查那個曾達齋!”</p>
“可以!不過你總得給我一個調查的切入點吧?”</p>
話音未落,那顧雲天便不由得冷哼了一聲,“就知道你會這麽說!就在剛剛,我收到消息,那個曾達齋鬼鬼祟祟地進了一家咖啡館。”</p>
此話一出,李信便立刻神色一緊,“咖啡館?該不會是伊藤文昭的妹妹開的那間吧?”</p>
“你說呢?”顧雲天似笑非笑地反問道。</p>
“這麽說,你懷疑他是雲子小姐安插在岩井公館的眼線?”</p>
“不錯!所以我希望你幫我弄清楚,他爲什麽要去那間咖啡館,還有見了什麽人,又說了些什麽。這對你來說應該不難辦到吧?”</p>
“難是不難,但一想到要跟你合作,我就覺得渾身不舒服!”</p>
“彼此彼此!”</p>
……</p>
将那些混混轉交給川田倫也回去交差之後,李信便向林文強告了假,徑直來到了伊藤美佳開的那間咖啡館。</p>
而就在李信距離那間咖啡館還有一段距離的時候,遠遠就看到了身穿便裝的南造雲子從咖啡館裏出來,坐進了一輛銀色汽車公司的出租車揚長而去了。</p>
又過了一會兒,那個曾達齋也從咖啡館裏走了出來,壓了壓頭上的禮帽之後便向另一個方向走去。</p>
盡管剛剛看到的一切已經很說明問題了,但是李信卻還是不動聲色地跟了上去,不想卻一路跟着他來到了一個讓他有些哭笑不得的地方——和生莊!</p>
好麽,監視來監視去竟然監視到了自己的頭上,難不成那家夥還有紅黨的關系?看來得找個機會好好問問達叔了!</p>
大約在裏面待了半個鍾頭左右,那曾達齋才終于從和生莊裏走了出來,然而沒走多遠就把手上的手提箱用手铐鎖在了一根手腕粗細的杆子上,随即便有兩個幫會弟子走了過來,熱情地将他請上了一輛黑色轎車,往法租界去了……</p>
而李信之所以能确定那兩個人是幫會弟子,則是因爲認出其中一個,赫然竟是那個蔡五爺的手下,跟自己打過交道的老八!</p>
想不到這個曾達齋除了岩井公館和軍統的身份以外,竟然跟南造雲子、紅黨還有幫會都有說不清的關系,隻不過,他到底是擁有五重身份的間諜,還是一個毫無立場可言的五重叛徒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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