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長?您怎麽過來了?”</p>
滬西,災民收容委員會的辦公室裏,正在緊急召開碰頭會的馮伯仁怎麽也沒有想到李信會突然出現,于是便連忙站起身小心翼翼地問道。</p>
而僅僅通過他這一個動作,便讓李信發現了其中的異樣,于是便一言不發地徑直在馮伯仁原本的位子上坐了下來,沉聲說道:“你說我爲什麽要過來?”</p>
“這……您……您都知道了?”</p>
李信則似笑非笑地說道:“是啊!我都知道了!你是自己說,還是要我替你說啊?”</p>
實際上,李信根本就不知道到底出了什麽事,他這次過來其實是想在那些災民之中幫陸穎心挑兩個合适的組員,不想偏偏好巧不巧竟然發現自己十分信任的馮伯仁竟然有事瞞着自己,這便讓李信立刻決定要詐一詐他,看看他到底向自己隐瞞了什麽!</p>
别說,這一招還真挺管用,竟讓那馮伯仁真的以爲李信什麽都知道了,于是便連忙解釋道:“科長明鑒,屬下真的不是有意隐瞞,實在是那個姓王的胖子太能作了,三天兩頭地提過分的要求也就罷了,還時不時地組織災民到委員會門口抗議,好好的一個收容區,被他搞的是烏煙瘴氣,民怨沸騰,後來我的一個手下實在是忍不住了,這才出手打了他……”</p>
直到這時,李信才恍然明白了過來,原來他們剛剛開會是爲了這個!</p>
想到這,李信才終于忍不住歎了口氣,道:“唉!不是我說你,他要提意見你就讓他提嘛!爲什麽還要動手呢?”</p>
然而不等那馮伯仁開口,一旁的曹炳軒就忍不住向李信倒起了苦水,“李科長,這您就有所不知了!您是不知道那個死胖子有多氣人,明明已經明确告訴他收容區已經接近飽和,不能再繼續接收更多的災民了,可他卻根本不管那些,依舊隔三差五就領回來一批讓我們安置;這還不算,他還仗着自己是英國傳教士的身份向四處向災民做演講。”</p>
“演講?别說那些做牧師的還就愛搞這一套,無非也就是勸人信主,拉人入教之類罷了,隻要不影響收容區的正常秩序,就随他去不就好了嗎?”</p>
此話一出,那曹炳軒的臉色便更加難看了,“真要是那樣的話就好了!您知道他演講的内容是什麽嗎?”</p>
“是什麽?”</p>
“紅黨的那篇《論持久戰》!您說這……要是讓日本人知道了,豈不是……”</p>
“《論持久戰》?那是什麽?”李信明知故問地問道。</p>
話音未落,那曹炳軒便立刻将一張傳單紙遞了過來,“李科長請看,就是這個!”</p>
“豈有此理!”粗略地看了一遍上面的内容之後,李信便忍不住拍着桌子說道,“那家夥現在在哪?”</p>
“被打之後,就被人送到收容區外面的那間醫館去了。”</p>
聽到這,李信才點了點頭,然後才轉頭看向了馮伯仁,“演講的事暫且不提,難民收容的事,你打算怎麽解決?”</p>
“這個……屬下正準備跟曹副會長商議,發給那些已經在上海找到活計的人一筆救助金,然後讓他們主動離開,以便騰出位置收容心的災民。”</p>
“這倒也是個辦法,那我問你,符合你說的标準的,一共有多少人?還有,那些被你拒之門外,等待收容的災民又有多少?”</p>
“符合标準的大約有兩……兩百人左右,至于外……外面的,差不多有一萬多人。”</p>
“兩百對一萬,簡直就是杯水車薪啊!”李信沉吟了片刻之後才繼續說道,“這樣,你先下去做一下調查,把我們現在收容的那些災民簡單劃分一下……”</p>
然而話音未落,馮伯仁便從自己辦公桌的抽屜裏拿出了一本厚厚的冊子,遞到了李信的面前,“報告科長,考慮到以後的災民安置問題,早在登記災民人數的時候屬下就擅自做主對他們進行了調查,目前已經安置在收容所的八萬人中,識文斷字的隻有不到一萬人,而且大部分都是女性和兒童,此外還有将近三萬的老幼病殘,是不适合任何重體力勞動的。”</p>
“嗯,加上收容區外面的一萬,現如今整個上海周邊的災民差不多有九萬,按照每戶平均每戶三人來計算的話,也就是三萬戶……這樣,用最快的時間從災民中挑選出一萬戶養過豬的,我家在李家宅那邊有塊地,把他們先安置到那去,這樣騰出來的地方就足夠安置所有的災民了。”</p>
“是!屬下這就去辦!”</p>
那馮伯仁也是個行動派,說罷便起身就向外走,不想還沒等他走到門口就被李信給叫住了。</p>
“等一下,在那之前,你先去發布一個通知,讓所有三十歲以下,念過書、上過學的成年女性一個小時以後到小廣場集合。”</p>
“是!”說完馮伯仁便帶着曹炳軒急匆匆地走了。</p>
……</p>
“唉……哎喲!大……大夫,您手也……忒重了,能不能輕……輕一點兒啊?”</p>
距離災民收容區不遠的一個無名醫館裏,已經被揍得鼻青臉腫了的王木生龇牙咧嘴地對那個正在給他擦藥酒的老者說道。</p>
而那老者卻沒好氣地數落道:“怎麽?現在知道疼了?跟你說了多少遍,要低調,要低調,可你呢?這麽明目張膽地宣傳教員的文章,我看你真是老壽星上吊——嫌命長了!”</p>
此話一出,那王木生便立刻忘了臉上的疼痛,“撲棱”一下坐了起來,一臉不敢相信地說道:“不是吧?宋大夫,你也是……”</p>
話沒說完,那老者便哼了一聲,“還不是老董不放心你這個惹禍精,派我過來照應,以免你又捅什麽簍子出來?你看看,這才幾天,一個不注意你就來了這麽一出,要我看你就是哪吒、沉香、紅孩兒!”</p>
“咋都……是小孩呢?”</p>
“你說呢?大人誰能幹出這事來啊?”</p>
“呃……我……”</p>
就在那王木生還要再說什麽的時候,随着一陣腳步聲響起,一個身影便緩緩地走了進來,不是别人,赫然便是李信!</p>
“李……信?你……怎麽來……來了?”一看到李信,王木生便一臉驚訝地問道,雖然清楚這件事遲早會傳道李信的的耳朵裏,但卻怎麽也沒有想到,他會來得這麽快!</p>
然而李信卻笑了笑,“我聽說有人不但公然在災民收容區宣講紅黨的文章,還跟我的人起了沖突,自然要過來看看了!”</p>
“這麽說……你是來……抓我的咯?”</p>
“那倒不至于,畢竟你是英吉利國合法的注冊牧師,一旦抓你就很有可能上升到外交糾紛,所以我打算把你直接送到聖三一堂去,讓你好好反省反省!”</p>
“聖……聖三一堂?我……我不去!我不去!”李信隻不過是提到了聖三一堂的名字,便讓那王木生直接把頭搖成了撥浪鼓,一個勁兒拒絕道。</p>
然而李信卻根本不顧他的反對,不容反對地說道:“你聽好了,我可不是來問你的意見的,你要麽現在就痛痛快快地自己跟我走;要麽我就把你打昏了,然後在命人把你給擡過去,我說的夠清楚了吧?”</p>
此話一出,剛剛還一邊給王木生上藥一邊數落他的那個老者便立刻不動聲色地将自己的右手褪到了袖筒裏,好在那王木生及時暗中向他使了個眼神,才及時地把他給攔了下來。</p>
直到這時,李信才深深地看了那老者一眼,然後才對那王木生說道:“看來你還是挺清楚自己的處境的嘛!那就别再讓我廢話了,跟我走吧!”</p>
事到如今,王木生别無他選,隻能選擇接受現實,乖乖跟着李信出了醫館,往位于公共租界的聖三一堂去了。</p>
說起這座聖三一堂,由于座坐落于公共租界的中心區,這邊使得即便是對它不甚了解的人,也能從中看出它在傳教士中心中有着多麽重要的地位。</p>
教堂東臨江西路,北臨九江路,南隔漢口路即爲上海公共租界工部局大廈。又因其紅色外觀,故而這座教堂又被人們俗稱爲“紅禮拜堂”。</p>
而這座新哥特式的建築之所以讓身爲牧師的王木生如此害怕,則是因爲這裏不單是所有英吉利國注冊牧師的教會協會的所在地,其級别更是達到了座堂的級别!</p>
也就是說,聖三一堂裏面可是有教區主教常駐的,要知道主教對牧師可是有審判權的,要是因爲這件事剝奪了他的牧師資格,那他可就失去了最大的依仗和保護傘了!</p>
這,才是他最害怕的結果!</p>
然而讓他怎麽也沒想到的是,兩人到了聖三一堂門口之後,李信卻隻是讓他自己進去,這便讓他有些摸不着頭腦了。</p>
“我……說李……李信,你這是……”</p>
“看在我們同學一場的份上,這次我就不跟你進去了,隻要你好好在裏面反省幾天就行了!不過要是再有下次,可就不會這麽簡單了!聽到沒有?”</p>
話音未落,那王木生便忍不住沖着李信豎起了大拇指,“夠……夠意思!謝……謝了!”</p>
“别高興的太早!實話告訴你吧!即便如此,這件事我還是要向處裏報告的,所以即便你現在逃過一劫,十有八九也會成爲警備處的重點監視對象,所以我勸你日後無論是說話還是辦事,都要小心一點的好!”</p>
“你!”</p>
王木生聽了還想再說什麽,不想李信卻根本沒有聽的意思,已經轉身走出了好遠,于是隻得作罷,搖了搖頭之後便朝着聖三一堂裏面走了進去……</p>
……</p>
“科長,按照您的要求,屬下已經找到了足夠的養過豬的人家做了意向登記,明天就可以動身了。另外,屬下野已經在災民中挑選出了符合标準的女性,并讓她們到小廣場集合了。”</p>
李信剛一回到災民收容所,馮伯仁便第一時間迎了上來彙報道。</p>
如此高的效率,着實讓李信很是意外,“這麽快?效率很高嘛!”</p>
“主要是曹副會長想的辦法好,先把災民劃分成若幹個區域然後同時進行調查登記,因此效率一下子就上來了。”</p>
“人才啊!”李信聽了忍不住感慨道,“幹得不錯!曹副會長,看不出來你還是挺善于管理的嘛!”</p>
聽到李信的誇獎,曹炳軒雖然心裏很是受用,但嘴上卻連忙說道:“李科長您過獎了,那些隻不過是曹某人的一點小聰明罷了!”</p>
“太謙虛了!日後要是有機會,我一定給你一個能充分發揮你的才能的差事!”</p>
此話一出,那曹炳軒的眼睛就是一亮,“多謝李科長賞識!小的一定竭盡全力,以報李科長的知遇之恩。”</p>
“好說!”說罷,李信便帶着兩人來到了小廣場。</p>
遠遠地就看到了一群二十歲上下的女孩子有些茫然又不知所措地站在那裏。</p>
這也難怪,任誰被突然無緣無故地被人拉到一個地方集合,恐怕都會有這樣的反應。</p>
“各位小姐,你們好!自我介紹一下,我叫李信,是大道市警備處特别巡查科的科長。之所以把你們叫到這來,是想從你們之中選出兩個人到警備處任職,你們有誰學過無線電通信嗎?”</p>
此話一出,那些女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終還是都不約而同地搖了搖頭。</p>
這倒并沒有出乎李信的意料,畢竟這念頭無線電通信可是最新也是最前沿的科技技術,一般人很難接觸得到,更别說系統地學習了。</p>
想到這,李信便繼續對那群女孩說道:“沒學過沒關系,我會模仿一段電台發報的聲音,并用短聲的‘滴’代表點,長聲的‘滴’代表劃,再用停頓來區分兩段不同的電碼,到最後誰能完整地記住并默寫下來,誰就能入選,還能獲得十塊大洋作爲獎勵。怎麽樣,我說的已經夠清楚了吧?”</p>
那些女孩雖然很多人都不明白李信爲什麽要做這樣的測試,但不可否認的是,十塊大洋還是足夠吸引人的。</p>
于是李信便在那些女孩迫切的目光注視下開始了測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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