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敵占據開封後,繼續西犯,連日在中牟附近血戰。因我軍誓死抵抗,且陣地堅固,敵終未得逞,遂在中牟以北,将黃河大堤掘口,以圖沖毀我陣地,淹斃我大軍。”</p>
六月十二日,即黃河大堤決口之後的第三天,國軍第一戰區司令長官程潛就公開對外宣稱了“日軍将黃河大堤掘口”這一暴行,一時間全國震動,無論是國統區還是淪陷區皆罵聲一片,聲讨不斷,抗日情緒亦空前高漲,就連國際輿論也對日本極爲不利。</p>
而上海租界内的愛國人士更是一躍成爲了譴責日軍暴行的排頭兵,四處演講,呼籲,組織抗議示威遊行,好在警備處聯合警察局、租界當局以及駐滬憲兵提前做好了這方面的準備,這才堪堪控制住了混亂的局面。</p>
日本總領事館,南造雲子的辦公室裏。</p>
“這幫該死的支那豬!竟然惡人先告狀!明明就是他們炸開的花園口大堤,竟然還反咬一口,簡直就是無恥!無恥至極!”</p>
南造雲子越說越氣,說完便發洩一般地随手抄起辦公桌上的那個青花瓷筆筒狠狠地将其摔得粉碎,結結實實地吓了對面的伊藤文昭一跳。</p>
好半晌,南造雲子才稍微平複了一下内心的憤怒開口問道:“老師那邊有消息了嗎?”</p>
伊藤文昭這才連忙彙報道:“由于黃河水患還在肆虐,無法進行準确統計,據公開資料顯示此次掘口我軍傷亡人數在一千人左右……”</p>
不等伊藤文昭把話說完,南造雲子便猛地一拍桌子,沒好氣地問道:“實際呢?”</p>
此話一出,伊藤文昭便艱難地咽了一口唾沫,然後才繼續說道:“實際情況根據第二軍軍部第一時間發來的戰損報告推斷,預計傷亡人數在七千到兩萬人左右。而損失最爲慘重的就是孤軍深入追擊敵軍的第十四和第十六師團。由于通訊中斷,目前兩個師團扔處于失聯狀态,軍部已經緊急調派航空兵團緊急前往配合搜尋和救援工作。”</p>
聽到這,南造雲子忍不住重重地歎了口氣,在一場如此規模的洪水面前幸存下來的可能性會有多少,她再清楚不過了,但心裏卻還是抱着最後一絲的僥幸,同時也在心裏爲自己的老師默默地祈禱起來……</p>
不知過了多久,南造雲子才回過神來,有些有氣無力地問道:“東京那邊的反應呢?”</p>
“在得知黃河決堤的消息之後,天皇陛下緊急舉行了禦前會議,會議期間全體内閣成員向臉色鐵青的裕仁天皇叩頭謝罪,整個會議都被一種前所未有的悲痛氣氛所籠罩着,最終天皇陛下責令軍部不惜一切代價,務必盡快找到失聯的第十四和第十六兩個師團。”</p>
聽伊藤文昭這麽一說,南造雲子才稍微有些安心地點了點頭,随即才仿佛突然想起了什麽似的問道:“對了,租界那邊現在的情況如何,那幫家夥還在不停地抗議鬧事嗎?”</p>
“雲子小姐放心,租界反日的情緒雖然依舊還是十分強烈,但經過我們跟警備處、警察局還有租界當局多方的共同努力,目前已經控制住了局面,我們隻需靜待他們這股情緒慢慢自行消退即可。”</p>
“即便如此,也不能掉以輕心,要謹防突發事件再次刺激民衆的情緒,知道了嗎?”</p>
“知道了,雲子小姐!”</p>
……</p>
“不好了,姐夫!鄭大寶出事了!”</p>
正準備安排自己傷愈出院的李信才剛剛換好了衣服,陸修明便急匆匆地帶來了一個壞消息。</p>
“你慢點說,他怎麽了?”</p>
“就在昨天晚上,在自己的家裏被人抓了!”</p>
李信聽了不由得眉頭一蹙,“在自己家被人抓了?我不是早就讓他立刻帶着家眷離開上海的嗎?都過去這麽多天了怎麽還沒走啊?”</p>
“聽說是爲了等林教頭回來,有件事要托付給他,所以就耽擱了。”</p>
“這個鄭大寶,要我說你點什麽才好啊!小心謹慎了大半輩子,怎麽偏偏到了關鍵時刻犯糊塗呢?”聽到這,李信忍不住痛心疾首地說道,“知道是被誰抓去了嗎?”</p>
陸修明則緩緩地搖了搖頭,“根據他媳婦的描述,來人穿的都是便裝,分辨不出是誰派來的,唯一能夠确定的就是那幫家夥都是中國人。”</p>
聽到這,李信便有些哭笑不得,這算哪門子的線索?即便背後是日本人指使,也完全有可能花錢雇一批中國人辦事,因此這個線索根本就沒有任何價值。</p>
不過即便如此,李信也能大概猜到幕後的指使十有八九就是處長林文強!</p>
一定是那梁坤在臨走之前跟他說了什麽,他之前才會在辦公室裏對自己說出那樣一番話來,本以爲那番話就是他對自己的敲打了,沒想到自己還是太天真了,處置鄭大寶才是真正的敲打!</p>
那自己該怎麽辦?救,還是不救?</p>
如果救,那就會讓林文強以爲自己已經不受他的控制,那麽自己接下來便是輕則被他疏遠,重則跟之前的孫育成一樣被毫不留情地踢出警備處,甚至還會有性命之危。</p>
可要是不救,自己心裏這道坎過不去不說,也未免不會讓自己的那些手下感到心寒,人心若是散了,隊伍可就不好帶了。</p>
而就在李信爲此大傷腦筋的時候,一個不速之客卻突然推門走了進來……</p>
“喲!李科長,這是……準備出院了啊?”</p>
話音未落,一旁的陸修明便沒好氣地對來人說道:“我說蘇正飛,你這是什麽态度?我們科長好歹也是你的老上級,你這才升了官就這麽跟我們科長說話,像話嗎?”</p>
蘇正飛聽了直接把臉往下一沉,“姓陸的,你少在那裏陰陽怪氣的了,我剛剛那一番話可是完全出于對李科長的關心,何來态度不端一說?”</p>
陸修明則哼了一聲,“有沒有用不着我說,你自己清楚!”</p>
“你!”</p>
“阿明!怎麽跟蘇隊長說話呢?”就在那蘇正飛忍不住就要發飙的時候,此前一直沒有說話的李信終于開口教訓起了陸修明。</p>
“科長,我……”</p>
然而李信卻根本不想聽他的解釋,而是冷冷地丢出了兩個字,“道歉!”</p>
“吓?”聽李信這麽一說,陸修明便不由得瞪大了眼睛,甚至都有些懷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p>
李信見狀臉色便又冷了幾分,“我讓你給蘇隊長道歉,沒聽到嗎?”</p>
“我……”陸修明還要再說什麽,可話到嘴邊卻被李信犀利的眼神給硬生生地怼了回去,最後隻能很不情願地對蘇正飛說道,“對不起,蘇隊長是我說話不經大腦,請你原諒。”</p>
蘇正飛這才得意地擺了擺手,“算啦!看在李科長的面子上,我就不跟你計較了!”</p>
說罷蘇正飛又轉過臉來對李信說道:“既然李科長已經能夠出院,那就最好不過了,辦好了出院手續之後還請李科長務必盡快趕回處裏一趟。”</p>
“回處裏?該不會是又出了什麽大事吧?”李信趕忙試探着問道。</p>
“說大不大,說小也不算小,就是我已經抓到了那個策劃了憲兵隊大牢劫案的家夥,該如何處置,處長想要聽聽你的意見,此刻正在處長辦公室等你,可别讓他老人家久等啊!”</p>
說完又深深地看了李信一眼,然後才得意地揚長而去……</p>
“我說姐夫,你剛剛也太窩囊了吧?他蘇正飛不過是一個得了志的小人罷了,就算是做了行動隊隊長官職也沒你大呀!幹嘛對他這麽低聲下氣的啊?”</p>
蘇正飛一走,陸修明便很是氣不過地對李信說道。</p>
而李信卻隻是笑笑,“道個歉而已,又不會少幾兩肉!正所謂大丈夫能屈能伸,既然要屈,就要屈得徹底一些,這樣一旦有了伸的機遇才能伸的敞亮,明白了嗎?”</p>
“屈是屈了,鬼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又伸的機遇啊!”陸修明很是不以爲然地小聲嘟囔道。</p>
“你說什麽?”</p>
“沒……沒什麽,我說姐夫所言極是!”</p>
“那你還愣在這幹嘛?還不去把出院手續給辦了?”</p>
聽到這,陸修明才猛地回過神來,二話不說便快步離開了病房……</p>
半小時後,警備處,處長辦公室。</p>
“報告處長,屬下的傷勢業已痊愈,特此申請歸隊,望處長批準!”</p>
“準!”</p>
“謝處長!”</p>
“政之啊!看到你氣色恢複如初的樣子,真是讓我大感欣慰啊!”</p>
“承蒙處長厚愛,屬下不勝惶恐,日後定會繼續一如既往地爲處長效命,爲處裏争光添彩!”</p>
“說得好!”剛剛才稱贊了李信一句之後,林文強便猛地話鋒一轉,“不過說到爲處裏争光,相信你也聽說了雲子小姐對憲兵隊大牢劫案很是關注,并且放出話來一定要追究到底。雖然種種證據全都指向了梁坤,可那家夥現如今卻已然不知所蹤,咱們總得給雲子小姐一個交代,你說是吧?”</p>
林文強的意思簡直在明顯不過了,就想用那鄭大寶來平息日本人的怒火!而之所以要當着自己的面,堂而皇之地說出來自然也帶着濃濃的試探意味,試探自己是否真的如之前所說,會一如既往地爲他效命!</p>
見李信遲遲沒有表态,林文強也不急,而是繼續開導似的對他說道:“我知道你在顧慮什麽,鄭大寶是你的人,如果你真的于心不忍的話,那這個惡人也可以由我來當,如何?”</p>
然而李信又沉默了半晌,才終于緩緩開口說道:“可否準許我跟他見上一面?”</p>
林文強倒也幹脆,“可以!”</p>
于是李信和鄭大寶便在這樣的情況下在警備處的地牢中見面了。</p>
“李科長,您怎麽來了?”一見到李信,那鄭大寶便忍不住問道。</p>
然而李信卻并沒有心情回答他的問話,而是沉着臉對他說道:“爲什麽沒有按照原定的計劃及時離開?”</p>
“我……我不能說。”</p>
盡管鄭大寶不說,但李信卻已經隐約猜到了一些,“跟杜老闆有關?”</p>
此話一出,那鄭大寶便不由得驚訝地瞪大了眼睛,這便在無形之中确認了李信的判斷。</p>
“别把眼睛瞪得那麽大,能讓你甘願冒着被抓的風險留在上海的人,除了遠在香港的杜先生,我可想不出第二個人來。可是你現在卻已身陷囹圄,不還是辜負了杜先生……”</p>
李信的話剛說到一半,便猛地戛然而止,因爲他已經猜到了杜月笙交給他的任務是什麽了!</p>
直到這時,那鄭大寶才由衷地感歎道:“李科長就是李科長,想必你已經猜到我的任務是什麽了吧?”</p>
李信則緩緩地點了點頭,“可是我還是想不通,他爲什麽會讓你故意被抓,那豈不就是讓你去死嗎?”</p>
“沒錯!就是去死!因爲隻有我因此而死,策劃洗劫憲兵隊大牢的功績才會算在我們杜老闆的頭上!”</p>
“糊塗!”李信聽了便氣不打一處來,“隻爲了區區功績就讓手下前去送死,虧你還叫他一聲‘老闆’,我真是替你感到不值啊!”</p>
不想那鄭大寶卻笑了笑,“沒有什麽不值的!杜老闆對我有救命之恩,可以說我這條命早就已經是他的了,現在也不過是還給他罷了,我鄭大寶也算是死得其所了,唯一所念的便是我的妻兒家眷,還望李科長在我走後念在以往的交情上照顧一二。”</p>
“放心,我會的。不過你真的就那麽甘願赴死嗎?如果我有……”</p>
李信的話還沒說完,便被那鄭大寶擡手強行打斷了,“李科長,你不要再說了,我意已決,還望李科長成全!”</p>
見那鄭大寶的态度如此決絕,李信便知道自己再說什麽也沒用了,于是隻好重重地歎了口氣,選擇尊重他的意願。</p>
“回來了?談得怎麽樣?”處長辦公室裏,林文強見李信回來便立刻開口問道。</p>
而李信則再猶豫了許久之後才艱難地開口說道:“處長,我考慮好了,就按您之前說的那樣,把鄭大寶交出去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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