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長小心!”</p>
伊藤文昭那突如其來的一嗓子讓李信的神經瞬間緊繃了起來,随即整個身子便下意識地往下一蹲,又接了一個側滾翻,這才堪堪化解了身後杜老黑突然發動的頭槌和腳踢的攻勢。</p>
然後才有些驚魂未定地對伊藤文昭說道:“奶奶的!差點兒着了那老小子的道!多虧了你的及時提醒呀,伊藤君!”</p>
伊藤文昭則擺了擺手,“唉!咱們兩個之間就用不着這麽客氣了,說到底還是你的反應夠快,要是換成是我恐怕還真就讓那老小子得手了!”</p>
說着伊藤文昭看了看表,“時間差不多了,咱們開始吧?”</p>
“好!”</p>
于是兩人便在一衆手下的護衛下走上了監刑台。</p>
“大家都看好了!這幾個人就是龍頭幫的幫主杜老黑和他的手下的小頭目,别看他們表面上是幫派分子,實際上卻暗中跟紅黨有所勾結,而且被抓之後仍舊死不悔改,因此今天我就讓你們看看,跟大日本皇軍爲敵作對,什麽樣的下場!”</p>
說着李信便跟伊藤文昭對視了一眼,見後者微微點頭才回過頭把自己的右手舉了起來,緊接着負責行刑的手下便開始“咔嚓咔嚓”地檢查起了手中的槍支。</p>
然而還沒等李信命令他們把子彈上膛,遠處便毫無預兆地陡然傳來了三聲槍響。</p>
前兩槍擊中了李信的胸口,伴随着兩聲清脆的金屬撞擊聲響起,巨大的沖擊力也讓他不由得後退了半步,而第三槍則擊中了他沒有防彈衣防護的右腿,頓時血流如注……</p>
“啊!”</p>
随着一個女人的尖叫聲響起,周圍圍觀的人群便徹底亂了套,伊藤文昭更是第一時間讓手下組成了人牆,擋在了李信的前面,然後才提着以防萬一而準備的急救箱跑到了李信的身邊。</p>
“學長,你怎麽樣?”伊藤文昭一邊從急救箱裏取出止血帶,緊緊地紮在李信的大腿根部止血,一邊關切地問道。</p>
李信則有些顫抖地回道:“别……别管我,東北方向,快……快去抓人,快……”</p>
伊藤文昭聽了連忙擡起頭,用手一指監刑台的東北方向,“子彈是從這邊射過來的,還不趕快給我追上去?别讓槍手跑了!”</p>
“是!”話音未落,便有一個小隊的手下沿着伊藤文昭手指的方向追了過去……</p>
……</p>
“醫生,我們隊長怎麽樣了?”</p>
共濟醫院,負責給李信做手術的醫生剛從手術室裏出來,早就等在外面的何孟義便“騰”地一下站了起來問道。</p>
“還算順利!不過雖然子彈已經取出,但是子彈對傷者的膝關節造成了很嚴重的傷害,恐怕即便痊愈,今後走路也隻能跛行了。”</p>
“你說什麽?!好你個庸醫!不會治你就别治,好端端的一個人怎麽說跛就跛了?肯定是你的本事不到家,才會變成這樣的。”</p>
何孟義越說越是激動,到最後更是直接雙手就住那個醫生的前襟把他提了起來,滿臉憤怒威脅道:“我警告你,你要是敢讓我們隊長變成跛子,老子就讓你也跟着一塊兒變成跛子!聽見沒有?”</p>
“何孟義,你幹什麽?還不把醫生給我放下?”好在這個時候,一個中氣十足的聲音及時響了起來,這才避免了何孟義盛怒之下做出什麽沖動的事來。</p>
“福叔,這是個庸醫,隊長他明明是大腿上中了一槍,可他卻說膝關節受傷嚴重,還說隊長他很有可能變成個跛子!您說我能不生氣嗎?您老認識人多,人脈廣,要不咱們換個醫生或者幹脆轉院吧?”</p>
不想張福聽了卻依舊沒好氣地說道:“轉院?往哪轉?你知不知道在你面前的就是全上海最好的骨科醫生,也是這家共濟醫院的院長宋院長啊?”</p>
“這……”聽張福這麽一說,那何孟義才緩緩松開了抓着宋北海衣襟的手,好半晌才抱着最後一絲的希望說道,“要不去香港試試?那邊我倒是認識一個水平不錯的骨科醫生,姓廖,或許他能有什麽辦法……”</p>
不等何孟義把話說完,張福就直接擡手打斷了他的話,“你說的那個骨科醫生應該是叫廖勇吧?他可是宋院長的高徒,你說這個連師父都束手無策的傷,那他一個做徒弟的就能治的了嗎?更何況少爺這傷跟本就沒法去香港,我知道你心裏着急,但是着急也無濟于事,還是提前做好最壞的打算吧!”</p>
說完張福才看向了一直沒有說話的宋北海,确認似的問道:“宋院長,真的沒有其他辦法了嗎?”</p>
宋北海則很是無奈地搖了搖頭,“對不住啊,張管家!我們醫院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但還是……唉!”</p>
這一聲重重的歎息,讓在場所有人的心情都變得無比沉重了起來。</p>
而就在這時,李信的聲音卻猛然響了起來,“我說你們的臉色怎麽那麽難看啊?不知道的還以爲跛的不是我而是你們呢!不就是傷了條腿嘛!有什麽大不了的?孟義,要不咱倆打個賭,我就算是跛了跑起來的速度也絕對比你快,信不信?”</p>
這個時候,何孟義哪還有心情跟李信打賭,于是便默默地走到了李信坐着的輪椅後面輕聲說道:“隊長,我送你回病房。”</p>
李信則拍了拍他的手臂,“謝了!”</p>
……</p>
隻半天的時間,李信在南市刑場上遇刺,并身中三槍住進了醫院的消息便傳得沸沸揚揚,人盡皆知了。</p>
甚至就連李信腿上的傷情很有可能導緻終身跛行的消息也不知道被誰給洩露了出去,一時間仿佛整個上海的大街小巷處處都在談論着相關的話題。</p>
岩井英一是李信出事以後第一個趕過來看望他的,然而卻隻是說了幾句場面上的話,以及讓他安心養傷,并許諾一定會将那個槍手抓捕歸案之後,便急匆匆地走了,整個過程甚至都沒有超過五分鍾。</p>
而就在岩井英一離開後沒多久,南造雲子便提着一籃水果走了進來。</p>
“雲子小姐……”病床上的李信一見南造雲子進來,便立刻一個掙紮着起身一邊說道。</p>
南造雲子則擺了擺手,“李隊長,你有傷在身,禮數什麽的就都免了吧!本來我還想交給你一個重要任務,現在也隻能另尋他人了,不過你也不要着急,安心養傷就好。等張世超的事情完了,我就把委任狀和嘉獎令一塊兒給你帶過來。”</p>
然而,李信聽了卻不由得一愣,“嘉獎令?什麽嘉獎令?我也沒立過什麽功呀?”</p>
“怎麽沒有?冒着巨大的風險舍命爲帝國試驗新型防彈衣,這難道還不算立功嗎?放心,請功的事就交給我好了,你就安心地這一邊養傷,一邊等着軍部的嘉獎令吧!”</p>
正說着,川田倫也便神色匆匆地敲門走了進來,壓低了聲音對南造雲子耳語了幾句之後,後者便二話不說,直接起身離開了李信的病房。</p>
又過了一會,林文強才姗姗來遲地走了進來。</p>
“處長,您來了?快請坐,屬下有傷在身,無法見禮,還請處長恕罪……”</p>
然而林文強的第一句話卻是,“他們兩個都已經來過了?”</p>
李信自然知道林文強口中的“他們”指的就是岩井英一和南造雲子,于是便如實地點了點頭。</p>
林文強這才稍微松了口氣,從公文包裏拿出了一份已經破譯好的電文遞給了李信,“看看這個。”</p>
李信不看還好,一看到那份電文便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p>
電文全文如下:</p>
據悉日前敵倭已以作戰不利爲由解除了敵第一軍指揮官香月清司中将之軍職,改由梅津美治郎接任。此人軍事才能出衆,詭計多端,實不宜與之正面對抗。遂懇請總裁盡快結束蘭封之戰事,以免遭受更大的損失,進而保存戍衛武漢三鎮之有生力量。</p>
梅津美治郎?這個名字李信實在是太熟悉了,他可是參加過日俄戰争,策劃河北“自治”以及代表日本與民國政府簽訂《何梅協定》,可以說是日本所有的高級将領之中最會帶兵打仗的家夥了。</p>
看來這次軍部是真的急紅了眼,才會在雙方激戰正酣的時候,不惜犧牲己方軍隊的士氣也要臨陣換将了。</p>
可林文強爲什麽要特意把這樣一份電報拿給自己看呢?</p>
正想着,林文強的聲音便再次響了起來,“知道軍部爲什麽要臨陣換将嗎?”</p>
李信茫然地搖了搖頭,“屬下不知。”</p>
林文強則輕笑了一聲,“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一切應該都是那個南造雲子暗中運作的結果。”</p>
“雲子小姐?這麽說那個梅津美治郎是去營救第十四師團,幫助他們突圍的?”</p>
“不錯,那第十四師團的師團長土肥原賢二是南造雲子的老師,老師遇險,她這個做學生的自然要全力施救。不過,真正讓我在意的并不是這個,而是那個梅津美治郎成功幫助第十四師團突圍之後,軍部的下一步動作。”</p>
“下一步的動作?”</p>
“不錯!看了這份電報之後,你認爲國軍放棄正面沖突,退守武漢三鎮的可能性有多大?”</p>
李信則毫不猶豫地脫口而出道:“很大!”</p>
林文強聽了不由得贊賞地看了李信一眼,然後才繼續問道:“有多大?”</p>
“除非那蔣光頭手上還有一支德械整編師和教導總隊,否則的話,就一定會選擇退守武漢的!”</p>
這可不是李信在漲他人的氣勢滅自己的威風,其實早在蘭封會戰正式打響之前,在見識到了那些所謂的國軍精銳一個又一個的騷操作之後,李信便終于明白了日本人爲什麽會口出狂言,揚言要三個月内滅亡中國了!</p>
林文強自然不知道李信内心的真實想法,但是卻也十分贊同他的判斷,“我原本還以爲你會因爲這次受傷而意志消沉下去,現在看來是我多慮了,一條腿而已,算不得什麽,亂世生存靠的可不是一條好腿,而是這裏。”</p>
說着林文強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腦袋,“明白了嗎?”</p>
李信則連忙點頭,“多謝處長提點,屬下明白了。”</p>
林文強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那你好好養傷,我就先回去了。”說完便起身離開了病房。</p>
而就在林文強離開之後沒過多久,辣椒便敲門走了進來,進來之後還沖着門外招了招手說道:“你說你來都來了,怎麽還不敢進來啊?”</p>
可奇怪的是,即便辣椒都這麽說了,那人卻依舊在門口猶猶豫豫地,始終沒有走進病房,頓時就把辣椒給氣得不行。</p>
見此情景,病床上的李信便猜到了那人的身份,于是索性直接沖着門口說了一句,“是伯仁吧?人都來了怎麽還站在門口啊?快進來!”</p>
别說還真叫李信給猜着了,門口站着的還真就是馮伯仁,聽李信這麽一說,才鼓起勇氣低着頭走了進來。</p>
“辣椒,到外面看着點,我有話要跟伯仁說。”</p>
“是!”辣椒應了一聲,便識趣地退了出去,還很是悉心地帶上了房門。</p>
直到這時,馮伯仁才滿是懊惱地對李信說道:“隊長!您聽我解釋,我真的沒想到那顆子彈會……”</p>
然而不等馮伯仁把話說完,李信便擡手打斷了他的話,“你用不着這麽自責,畢竟是我讓你提前埋伏在刑場向我開的槍,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也隻能怪我自己運氣不好了。”</p>
“隊長我……”</p>
見馮伯仁還要再說什麽,李信便故意把臉一闆,用教訓的口吻說道:“馮副官!我現在是以特别巡查隊隊長的身份命令你,不要把這件事的責任攬到自己身上,也不許因爲懊惱、自責等負面情緒而表現出任何的異常。隻有這樣,才能徹底解除日本人對我們的懷疑,否則我這條腿不是白瘸了嗎?”</p>
聽到這,馮伯仁才猶如醍醐灌頂一般明白了過來,連忙收拾起了之前那些負面情緒,向李信打了一個标準的立正,一臉嚴肅地回道:“是!屬下馮伯仁領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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