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木罕按了兩下之後,有些煩躁地将它撥到一邊,揉了揉額頭,道:“這件事不能告訴别人。”
“推到劉秉忠頭上就可以。”愛不花将木匣放好,“便說是他進來翻的。”
“我是說,唐軍偷襲開平以及居庸關還在的消息不能告訴别人。”
“劉秉忠說這不是秘密……”
那木罕眼神愈冷,道:“我殺了他。”
“你聽到了嗎?”愛不花忽然問道。
“什麽?”
“好像是慘叫。”
那木罕連忙沖出汗帳,轉頭一看,隻見宮城城牆上的火光還是整齊有序地排列着,并沒有敵襲的情況。
“你聽錯了嗎?”他向愛不花道,“你也不用太緊張,唐軍不可能這麽快就攻到宮城來,我們還一個消息都沒有。”
“又有了,你聽。”
那木罕側耳聽去,聽得朔風呼嘯,其中似乎隐隐夾雜着一些呼喊,好像是“敵襲”。
他不由吃了一驚,向宿衛吩咐道:“去看看,哪個宮門有唐軍在進攻。”
過了一會,宿衛回來禀道:“大王,并沒有宮城受到攻擊。”
那木罕、愛不花對視了一眼,愈發感到不對。
“把所有篝火點起來!”
天空還在飄着雪,黑夜裏看不到太遠的地方。
有元軍士卒走到一團柴火前,伸出火把點亮了篝火。
“呼。”
火光亮起,驅除了圍圍的黑暗。
幾個人影卻也在大雪中顯出身影來。
“有人……”
“呼!”
破風聲起,一支大斧已斬下,将那元軍士卒劈倒在地。
“敵襲!”
一顆腦袋落地的同時,周圍元軍大驚。
哨聲響起,有煙花在天空中綻開。
很快,宮城周圍便響起了喊殺聲。
“大王!唐軍已經殺進宮城了!”
那木罕才回到汗帳,都還沒坐下來,突然聽得這個消息,不由一驚,吓了一個踉跄。
“我……”
他咽了咽口水,道:“怎麽殺進宮的,那如果是父汗在這裏,豈不是很危險?”
“大王,唐軍很可能是從西邊沒修好的海子進來的,人數一定不會多。我願率勇士過去堵住入口,大王便可以圍殺了他們。”
“不!你是我的怯薛長,你不能去,你得把這裏保護起來。”
那木罕似乎是亂了陣腳,一時也不知該派哪個将領回來增援,轉頭一看,目光落在愛不花臉上。
愛不花愣了一下,道:“我沒有兵馬。”
“你的兵馬在增援北城,你快去調兵來,快。”
“現在?”
愛不花吃了一驚,随後應道:“好吧。”
他也不多說,手放在腹前對那木罕稍稍一鞠躬,轉身便走。
“大王,讓趙王再去城北調兵隻怕來不及了。”
“那怎麽辦?!”
“守順承門的萬戶奧魯赤善戰,大王可調他來守護宮城。”
“對,奧魯赤……我認得他,他和我一起攻保州,派人去調他來。”
“是。大王,是否派人禀報大汗?”
“禀報?”那木罕叱道:“禀報什麽?父汗讓我坐鎮大都,這是監國!”
“是……”
時間一點點過去,宮城中的厮殺聲卻是越來越響。
局勢越來越脫離那木罕的掌控。
“大王,可敦派人來問了,她想要避一避。”
“什麽?宮城裏的唐軍殺破我們的防線了?”
“還沒有,但是北面的唐軍更近了。”
那木罕大怒,喝道:“奧魯赤趕到沒有?!”
“趕到了,正在萬甯橋布防。”
“什麽?萬甯橋?那不是在宮城外嗎?他爲什麽不先來殲滅殺進宮裏的唐軍。”
“他說能進宮中的唐軍人數一定不多,隻是在虛張聲勢。堵住張珏主力才是關鍵。”
“額秀特。”
那木罕此時才想到,保州一戰之後,自己把所有戰敗的責任全都推到了奧魯赤身上,不由一個激靈,道:“他是在記恨我嗎?”
“大王?”
“去,命令他立即殲滅宮中的唐軍,快去!”
~~
萬甯橋。
當北面唐軍以整齊的步伐趕來,橋上的積雪似乎都在微微顫抖。
“準備放箭!”
随着一聲大喝,元軍紛紛張弓搭箭,瞄向前方。然而,等了一會,卻聽得唐軍止住了進行,有一老者策馬而出,緩緩到了萬甯橋前。
“嗖”地有箭矢落在他面前,他勒住馬匹,用蒙語喊道:“劉秉忠在此,請奧魯赤元帥一見。”
過了一會,元軍陣列讓開道路,奧魯赤策馬而來。
劉秉忠一見他來,已撫須而笑,高聲道:“元帥既然露面,那木罕一定已經不相信元帥了,不如早些歸順,讓麾下勇士們活命!”
“……”
馬蹄聲哒哒,那木罕派來的信使趕到之時,隻見奧魯赤正跨坐在戰馬上,面露沉思之色。
“元帥這是在做什麽?大王命你馬上擊敗宮中的唐軍!”
“守不住了,整個城都是聰書記建的。”
“你在說什麽?你想要違抗大王的命令嗎?!”
奧魯赤臉一沉,道:“那木罕還沒有資格命令我。”
“奧魯赤,你好大的膽子!”
萬甯橋那頭,忽然響起了呼喝聲。
“時間到了,元帥考慮好了嗎?!”
奧魯赤一聽,倏然拔刀,一刀猛地斬下那木罕派來的信使的頭顱。
“噗。”
又是一顆頭顱摔進雪地裏。
奧魯赤接過一柄長騎矛,一挑那頭顱,向橋對面喝道:“考慮好了。”
~~
“完了!”
消息傳回,那木罕驚慌失措,仿佛呆住了一般。
“大王,退到城頭上,與唐軍巷戰吧?”
“你讓我打巷戰?”那木罕搖頭,道:“不……”
一瞬間,他腦子裏浮起一個念頭,怎麽都摁不下去。
居庸關還在,還可以退回草原。
原本就是這麽想的,大蒙古國的都城在哈拉和林,不在什麽燕京、大都,自己一南下就這麽勸父汗了。父汗不聽,但現在該盡力的已盡力了。
但,今日如果大都城丢在自己手上,父汗會很生氣。
“大王?”
“大王?”
想着想着,那木罕回過神來,卻聽麾下禀報道:“可敦又催促了,讓大王派人護送她和王子到大汗軍中。”
“誰?”
“可敦。”
“額吉和誰?”
“甘麻剌王子。”
那木罕忽然靈光一閃,招過一名心腹将領,低聲吩咐了幾句。
如此一來,他已經堅定起來,堅定不移地準備退過居庸關。
~~
“轟。”
一頂大汗帳篷被烈光吞噬,轟然倒塌下去。
史炤擡起頭四下看着,不由自語着罵道:“娘的,全部帳篷長得都一樣,往哪找汗帳。”
“将軍,管他呢,這麽殺得多快活啊。”
“不能讓重要人物跑了,往中間殺。”
“好,殺!”
他們這一隊人遂提着大斧兀自往前沖去。
而元軍指揮混亂,士卒也越來越亂,愈發沒有抵抗力。斧頭隊沖殺起來,愈發所向披靡。
史炤殺得正起勁,忽聽得一聲哨響,另一支唐軍從東面斜斜殺來。
他連忙吹哨回應并趕上前一看,見是阿吉。
“姑,你怎麽也進來了?”
“叫将軍,北面側門攻破了。”阿吉道:“你找到汗帳了?”
“還沒有,全是一樣的帳篷。”
“跟我來!”
阿吉大步便跑,一邊指揮士卒控制局面。兩隊集兵,很快便趕到一片栅欄前,有箭雨向這邊射來。
但等唐軍沖到近前,那邊響起一片驚呼,元軍已開始撤了。
阿吉率軍殺過去,擊潰了這些元軍,直接沖到一片大帳前。
到了這裏,更多的都是女人,正在尖叫個不停,到處亂跑。
“原來在這裏,帳篷都不一樣!”史炤不由喊道,“你怎麽找到的?”
“一個個搜!重要人物要留活口……”
阿吉不理史炤,嘴裏吩咐不停。
忽然,她隐約聽到了孩子的哭聲,大喝道:“有男孩!必是重要人物,追!”
“追!”
唐軍加快腳步,不時擡弩射殺猶在潰退的元軍士卒。
前方有座未完工的大殿,阿吉謹慎,并不直接沖過去,而是停下腳步,做了幾個手勢,立刻與部下俯沖到窗邊。
往裏一看,隻見有個衣着華麗的蒙古女子正抱着一個男孩,被幾個元軍士卒圍在中間,正在語氣急促地争吵着什麽。
有元軍着急地往北面看了一眼,轉身跑了,有元軍則是揮刀砍向那男孩。
“嗖。”
阿吉當即便扣下弩箭,一箭将那元軍射殺。
同時她的士卒已經沖了過去。
阿吉匆匆看了一眼,見那蒙古女子還很年輕,不是察必,遂喝道:“扣下他們,其他人繼續追!”
~~
“别走了察必、那木罕!”
史炤腳步飛快,很快便率部繞過大殿。
擡頭看去,卻不見那些火把的亮光,隻聽得馬蹄聲陣陣。
“騎馬跑了!繼續追……”
然而,又追了一會,西面忽有馬蹄聲疾馳而來,竟是一隊元軍騎兵趕來支援宮城,且還能聽到對方用蒙古語大喊着什麽。
史炤聽得其中“月烈别吉”四個字,再擡頭一看對方的旗幟,忽然明白了來的是誰。
他也不知道對方聽不聽得懂漢語,反正就向那邊大喊了一句。
“喂,你的公主婆娘已經被搶了!”
之後,史炤還招手讓士卒們一起喊,吸引對方過來。
“嗖!”
突然一箭射來,史炤早有準備,早已閃開,沒想到那箭速竟是快得吓人,貼着他的臉飛過。
“娘的。”他不由大怒,又喊道:“你射得真快!”
“殺了他們再走!”
愛不花果然被激怒了,大怒着下了命令。
馬蹄聲起,那支騎兵向這邊殺了過來。
“殺虜!”
史炤大喝着,揚起了手中大斧迎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