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白弄川,奉嶽侯之命來見李縣尉。”
“你一路辛苦,喝口水,吃點東西吧。”
“謝李縣尉。”白弄川不急着坐下,忙拿下背上的包袱,遞了一封書信、一個小荷包給李瑕。
“這是嶽侯與郡主帶給李縣尉的。”
李瑕伸手接過,也不急着看,問道:“你與白蒼山先生有何關系?”
“他是小人的堂叔。”
“嗯,看起來有幾分相似。你此來有何目的?”
白弄川道:“小人北上是想打聽兀良合台之死,得知原是李縣尉斬殺,敬佩不已。”
“此事我稍後與你細談。”李瑕先是問道:“你從哪條路來的?”
白弄川道:“臘月二十七由統矢城出發,乘船由漁泡江入金沙江,順流而下至叙州,再趕至慶符縣,正月十三便至,聽說縣尉不在,等了兩日。”
“金沙江水急,怕不好行舟吧?”
“是,險灘太多,幾次差點觸礁。”
幾句話之間,李瑕對眼前的白弄川也有了大緻的判斷,看得出他水性好,武藝不錯,說話條理也清楚。
“高兄說他回了劍川,怎又去了統矢城?”
白弄川便仔細說了高長壽回到劍川之後的經曆,李瑕不時細問幾句,也稍稍弄清了大理的時局。
當年,高氏作爲大理的實際統治者,高氏之中也有内鬥,分爲滇西、滇東兩派。
當年高泰禾與蒙軍于麗江一戰十分慘烈,隻餘少數殘部蜇伏于劍川南面的石寶山。
這些殘部多是病殘與婦孺,難以起事,故而當時高長壽才會北上,這次他返回劍川之後,因被人認出,很快就遭到了圍剿,隻好帶人逃往統矢城。
高長壽于劍川突圍時,本就不多的餘部死傷十之六七,僅餘不足百餘人。
白弄川說到這裏,終是沒忍住在李瑕面前恨罵了一句。
“那段興智當皇帝當得不怎樣,給蒙鞑當狗卻當得不亦樂乎,一得到嶽侯歸來的消息就咬着他不放……”
~~
這夜是元宵,天上挂着一輪圓月。
李瑕在與白弄川長談之後,獨坐在縣衙的小庭院中,似乎陷入了沉思之中。
他手裏拿着一個荷包,荷包裏是一枚平安符。
高明月沒有帶給他隻言片語,但高長壽在信的最後提及她爲求這平安符靈驗,每日吃齋理佛,數月未曾中斷。
人說大理人崇佛,但以往李瑕從沒覺得高明月信佛,唯如今手裏這平安符像在告訴他她有了記挂。
……
許久,韓承緒與韓巧兒從長廊那邊走來,韓巧兒手裏端着一碗湯圓,放在李瑕面前的石桌上。
“李哥哥,吃湯圓吧。”
“好,你怎麽沒和縣令一家去看花燈?”
“更想陪着你和祖父啊,我不想猜花謎,太費腦子了。”韓巧兒看着李瑕手裏的平安符,想了想,低聲道:“我也想明月姐姐了。”
李瑕舀着湯圓吃了,将高長壽的信遞給韓承緒。
“韓老看看吧。”
韓承緒看過,見信上除了最後幾句閑話,前面說的都是高長壽的打算,想趁兀良合台之死,請他堂兄高瓊召諸部再次舉事。
“看來這些年大理起義抗蒙,一直未停過啊。”
李瑕道:“我不看好,大理人不堪壓迫不假,但打不過确是實力相去甚遠,當初高泰祥兄弟主戰之心不可謂不堅,蒙軍多次勸降,高泰祥斬殺了其使臣……當年打不過,如今更打不過。”
“阿郎是如何考量的?”
“我讓白弄川回去之後告訴慕儒,不要操之過急,多準備些馬匹與我交易,先暗中積蓄實力,準備武器甲胄……我這邊再準備一個月後,備些茶鹽絲稠,去一趟大理。”
韓承緒愣了愣,道:“但……阿郎親自去?”
“嗯,我親自去一趟。”李瑕語氣很堅決。
這次他并非與韓承緒商量,而是囑咐道:“這一月之内,我們要将慶符之事都安排好。”
韓承緒想了想,問道:“阿郎是仔細考慮好了而非意氣用事?”
“考慮确實是仔細考慮了。”李瑕道,“但意氣用事的成分也不能說沒有。”
~~
次日清晨,白弄川跟在李瑕身後過了符江,一路進到慶符軍營盤。
如今慶符軍才剛招滿員,但有四個佰将才從筠連回來,尚未整編完畢,佰将、副佰将、什将之外,普通士卒的盔甲還沒制造完成,武器、弓箭更是不足。
但兵卒們都已穿上了紅色的軍衣,看起來井然有序。
白弄川看到了那整齊的陣列,看到了那樣銳氣逼人的老卒。感受到在這樣的軍容面前,大理國内的義軍就十分潦草了。
他還看到了有近兩百名大理俘虜正在修建營盤,那是李瑕擊敗了尼格之後俘虜來的。
有此見聞,白弄川才真相信就是這樣一支兵馬斬殺了兀良合台。
李瑕招過熊山,讓熊山選一什人随白弄川回統矢府,又囑咐他們到了之後先呆在高長壽身邊,等他後續過去。
如此安排之後,中午時,白弄川等十餘人踏上了南下的道路。
“李縣尉,你帶給嶽侯的話小人都記下了。”
“嗯。”
“可有話要轉告郡主?”
“不用。”李瑕道:“我會過去。”
白弄川拱了拱手,隻覺這李縣尉做事利落有魄力,讓人安心。
李瑕目送了一會。
熊山依舊站在他身邊,想到當初在叙州相逢之事,終是忍不住問道:“縣尉,你買了銀飾求親的那位女子……是大理郡主嗎?”
李瑕沒回答,道:“繼續訓練。對了,空了安排一下,我明日到白岩寨見你爹。”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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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瑕要想在一月内去趟大理,除了要訓練兵士之外,還需準備好要走私的貨物。另外,他需要房言楷的支持。
他不在時,韓承緒父子、姜飯、嚴雲雲或能保證他的利益,但能顧全整個縣城的,也隻有房言楷。
當天傍晚他就找到了房言楷。
……
“非瑜說什麽?”
“我想重新打通茶馬商道,以走私的方式。”
房言楷眼神空洞了一會似沒反應過來,道:“你要帶人去走一趟大理?”
“是。”
“你能否消停一日,哪怕就一日。你昨日才回來,今日就和我說這般荒唐的提議?”
“不是提議。”李瑕道:“我是想請房主簿在我走後多擔待縣務。”
“你是縣尉,不是商賈。”
“不錯,我是縣尉,有護送貢使之職,所謂‘外夷入貢所過州縣,令逾檢、縣尉護送之’,今大理遺臣想要入貢,需我去護送。”
房言楷嚅了嚅嘴,道:“你方才說是去走私。”
李瑕道:“重要的是,我總能找到理由,房主簿你反對不了我。”
“夠了,我告訴你,我已容忍你太過。連你在縣裏販私鹽,我都替你遮掩,莫得寸進尺,我不是你的屬僚!”
李瑕道:“我還沒有販私鹽。”
“别搪塞我,嚴雲雲在販私鹽,她不是你的人嗎?”
“有證據說她是我的人嗎?另外,房主簿這‘私鹽’的标準爲何?不是憑鹽引嗎?我記得她有鹽引。”
“不摻沙、賣低價,能是官……”
“嗯?”
房言楷張了張嘴,硬生生把後面的話又吞回去,茫然四顧,竟是說不出話來。
李瑕起身,拱了拱手,道:“那便這般說定了,辛苦房主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