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自從封城後,太原府的鼠疫非但沒有減弱,反而愈演愈烈。如同染缸一般,侵染着尚未患病的無辜百姓。若當時隻是封鎖機車站及周邊區域,情況是否會好一些?
當時封鎖全城的舉措,究竟是符合事實的合理舉措,還是在谄上欺下,爲了博取政績?】
【十問之二,死亡人數有無瞞報?在下聽友人閑談時,無比震驚了解到,近日太原府的棺材鋪已經被衙役徹底接管,棺材鋪的掌櫃、夥計,一天十二個時辰,毫不停歇地輪流做工、休息。加班加點趕制棺材。顯然已死人數,遠遠超過報刊上每天刊登出來的信息。棺材鋪中,滿地都是無主的幞頭.】
【十問之三,城中百姓還能餓多久?不知城中的父老鄉親是否了解,太原官府早在封城之前,就将遏制鼠疫專款,用來了購買簡州貓之類無用的事上。一百萬貫全都花了七七八八。近期已經向琉光錢莊舉債。每日派發的糧食,也越來越少。僅就在下知道的,有個父親被強制帶走隔離,他的一子一女被留在家中無人關照,竟被活活餓死.】
【十問之四,官吏執行是否在做官樣文章,是否太過呆闆以至于泯滅人性?】
【十問之五,迄今爲止,處置了多少官吏?爲何報刊總是報喜不報憂?】
【十問之六,還要死多少人?.】
【十問之七,封城是否有效?.】
【十問之八,封城有無必要?.】
【十問之九,封城何時中止?.】
【十問之十,太原官府是否心安?.】
何繁霜饒有興緻地欣賞着這份傳單,在讀到一些客觀上确實富有情緒感染力的精彩句子時,還會忍不住拍拍手掌,念出聲來。
“時代的一粒灰,落在個人頭上,就是一座山。”
站在大廳外的衙役孫二急得想搓手,卻畏懼于對方身份,不敢出聲提醒。
都這個時候了,還山不山呢?
您有什麽命令,說啊倒是。
“能寫出這份傳單,确實是高手無疑。”
何繁霜淡淡道:“語句淺白,沒有用任何晦澀難懂的典故,甚至是高深一些的詞彙都沒用。
就是爲了能讓城中所有人,包括沒上過學、沒念過書的百姓,都能看懂。
城中其他地方還有類似傳單麽?”
最後一句問的是孫二,
衙役猛地回過神來,連忙道:“有。卑職是在城南坊市街頭找到的,路上來時,聽其他同僚講,城裏各坊市都出現了相同傳單。
懷疑是有人在淩晨時分散布出去的。”
孫二頓了一下,小心翼翼問道:“何學士,需要我們去民間收繳這些傳單麽?”…
“已經來不及了。”
何繁霜平靜道:“太原府百姓已經看到了傳單内容,未來幾天必然會和鄰裏交談到。
這個時候太原府衙門去收繳,反而坐實了傳單上的内容,證明衙門的心虛。”
她眯着眼睛,輕聲道:“所有傳單字迹一模一樣,連邊角的墨點都相同。證明是用印刷機印制的——太原府境内的印刷機大約有二三百台,說多不多,說少不少。短時間内不好排查。
就算排查到了,也無濟于事。
能在一夜之間,将這麽多份傳單散布出去,城裏隻有寥寥幾個勢力、組織,有能力做到。
他們大可以雇傭念師,釋放念力,一晚上動手寫上萬份新的傳單出來。”
這一點孫二自然也知道,太原衙門每天晚上都派人外出巡邏,能在不引起警覺的情況下,投遞海量傳單,
自然隻有城北那些世家可以做到。
但他可不能爲了一時虛榮,耍小聰明,而是要将發揮聰明才智的舞台,留給上級才行,“那我們怎麽做?”
何繁霜思索片刻,随手從抽屜中抽出紙張,拿起筆,毫不猶豫地在紙上寫下文字。
片刻,她放下筆,拿起符箓貼在紙張背面,借助符箓的熱意,将紙上墨迹烘幹,然後再将紙甩給孫二,吩咐道:“你拿着這份文書,去到太原府的日報報刊處,讓他們作爲頭版頭條刊印出來。今天就發。”
“是。”
孫二低頭一看,紙張上的文章,正是針對【十問】的【十答】,站在官府角度,針對每一個問題進行了真實懇切的解答。并且在文中,表達了對傳單書寫者身份的懷疑。
邀請他從幕後站到台前,如果能對遏制鼠疫提供有效建議,則會給他一萬貫的獎勵。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川壅而潰,傷人必多,民亦如之。”
何繁霜說道:“既然他想要一個建言獻策的舞台,那我就給他一個舞台。”
“何學士,”
孫二目光閃爍道:“我手下有個叫卓三郎的少年跟我說,寫傳單這人自稱是一介草民,卻能知曉城中各坊市的情況,甚至對一些尚未公開的情報,都了若指掌。、
也許寫傳單者,根本就不是一個具體的人。而是”
“王氏整體?”
何繁霜淡淡一笑:“他們想通過颠倒黑白,利用民意來壓迫官府改變決策。想得倒挺好。
你從日報那裏出來後,就和手下輾轉再去其他的刊物所,複印相同文書,再轉交給一線人員,
讓太原王氏派出來的志願者,去幫助傳播信息、挨家挨戶朗誦我回應的【十答】,
特别是要讓他們,去确診的隔離病坊,爲病患耐心講解。”
确診的隔離病坊?那豈不是
孫二陡然反應過來,整個人如墜冰窟。
望向何繁霜的目光裏,滿是驚愕與畏懼。
何繁霜臉上看不出什麽表情,手掌卻不禁按在了腰側長劍上。
既然王氏想利用這種鬼蜮伎倆,蠱惑民心民意,倒逼太原衙門結束封城,
那自己就讓王氏成員,去疫區最嚴重的地方走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