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回事?
握着劍柄的手掌,下意識地放松了些,
她環顧四周,隻見邢州城街頭那些正在被吸走魂魄的邢州百姓們,雙眼漸漸恢複正常,其額頭延展出的白色光線也緩緩回收。
魂魄回歸了?
隋奕驚疑不定,要知道絕大多數涉及魂魄的儀軌、儀式,一旦開始就極難反悔,強行終止往往會讓施術者遭到反噬。
難不成李昂在幻境裏辯經辯赢了?讓鑒泉甯願承受反噬,也要送李昂離開幻境?
還是說李昂在幻境裏戰勝了鑒泉?
隋奕腦海中閃過一個幾乎不可能的猜測,剛一想到,就搖了搖頭,将其否定。
鑒泉可是禅宗大德,修行多年,意志早已堅逾鋼鐵,笃定内心認可的道途。這樣的人物,即便在相對公平的幻境中,也要比普通修士強出十倍百倍。
李昂畢竟年紀太輕,閱曆不足。
隋奕想着想着,就看見李昂默默睜開雙眼,活動了下僵硬的筋骨,長舒了一口氣,“呼...”
他的靈脈幾乎沒有什麽損耗,唯一損耗的是精神——眉眼間透露着強烈的疲乏、困倦、疲累。
“幻境裏的那道光”
幽幽歎息聲從邢州城上空傳來,鑒泉也睜開雙眼,望向下方的李昂,輕聲問道:“是什麽?”
“那是技術的極限。”
李昂攤了下手掌,坦然道:“閣下将普通人想得太弱小了,除了修行道途之外,他們還有另一條康莊大道——自身的智慧。”
“智慧麽?”
鑒泉眉頭微皺,回想着那道吞噬一切、摧毀一切的死亡白光,仍難以想象,那是能夠出現在現實世界的力量。
他并沒有懷疑李昂撒了謊,
幻境中的事物,來源于想象者的“相信”。
想象者對一件事物越是了解、越是相信,在幻境中構造出的幻想,便越真實。
(打個比方,一個從沒看過理學刊物的老農,對太陽的認知就是一顆小小的火球。那麽他對太陽的想象結果,也隻會是一個火球,而非有數千攝氏度的雄偉恒星。
同理,李昂也隻能構想出他認爲合理的戰略轟炸機與核彈,構想不出高達、反物質武器之類)
鑒泉修行佛經多年,對淨土佛國了解無比深刻,所以才能構造出想象中的億萬裏佛國。
而李昂構想出的那些奇怪器械,
其外形設計與行爲方式,自有一套嚴密邏輯,
迥異于修行,也迥異于此世間傳承千百年的傀儡術之類。
“最後的問題...你爲什麽會知道?”
鑒泉沉默片刻,認真問李昂道:“我也曾讀過學宮的理學刊物,那絕對不是此世應該有的東西。”
李昂剛要開口,扯個謊言糊弄過去,
鑒泉便搶先一步打斷道:“也莫要拿什麽前隋宗門欺騙于我。就算是最神秘莫測的那幾家宗門,也沒有那般偉力。”
在隋奕的疑惑目光中,被堵上話頭的李昂陷入了沉默——他還真想把鍋甩給太玄宗之類的宗門。
反正那群隋末瘋子無論搞出什麽奇奇怪怪的東西,在世人眼裏都不算特别違和。
“難不成,世間真有生而知之者?那些夢...”
鑒泉輕聲地喃喃自語,臉龐、脖頸、手臂皮膚、指尖等部位,都散發出了微弱光線,穿透皮膚,照亮周圍黑暗。
這是幻境破滅,與六道輪回之術的反噬,相疊加的效果——現在六道輪回之術已經開始啓動,而人間道的人選仍未就位,
整套儀軌便開始反噬鑒泉自身。
更糟糕的是,
鑒泉像是預見到什麽一般,轉頭望向西方。
他能感覺到,有股強者氣息正向着邢州城疾馳而來,顯然,救兵正在趕來的路上。
就算自己重新挑選人間道的人選,抽取魂魄,再度開啓六道輪回,時間也肯定不夠了,
不能按照原定計劃,将邢州城八十萬百姓全部“帶走”。
李昂注意到鑒泉臉上表情的細微變化,心底一松,自己賭赢了。
他神色不變,手指悄悄戳了戳隋奕的後腰——鑒泉的計劃很可能失敗了大半,但他依舊是世間最強的燭霄修士之一,
即便窮途末路,也遠非他們兩個小輩能夠抗衡。
甚至于,在六道輪回失敗後,能夠騰出手來、集中全部精力的鑒泉,隻會更加強大。
咱們要随時準備跑路。
隋奕讀懂了李昂的暗示,同樣面不改色,默默調整了下熒惑劍的握持姿勢,随時随刻準備暴起反擊,帶上李昂遠遁逃竄。
然而,鑒泉像是重新恢複了那位有德高僧的品性一般,沒有暴起誅殺二人以洩憤。
他收回了望向西方的視線,就這麽靜靜地站在空中,周身不斷散發出一道道光線,眉頭緊鎖,思考着什麽至關重要的問題。
“...長樂三年七月。”
突然間,鑒泉猛地擡起頭,問道:“夜有異光劃破天際。突厥、荊國、虞國等都曾觀測到。突厥大祭司認爲那是象征不詳的妖光,
荊國司天監認爲那是慶祝皇後懷孕的吉兆,
虞國司天台認爲那是天樞流光,象征天下将迎來巨變。
你是什麽時候出生的?”
長樂三年?
那不就是...十八年前?
李昂不明白鑒泉又是再想什麽,如實答道:“長樂四年一月。”
“當真?”
老僧大失所望,自言自語道:“怎麽會?時間怎麽會對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