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良材,邢州儒生,居于兄嫂家中,年近四十,久試不中,因聽到嫂嫂與鄰居閑聊到他,惱羞成怒,下毒殺了兄嫂侄子侄女一家,又将鄰居一家五口放火燒死。
衙役将他抓住時,他正要拿着引火之物,準備去襲擊州學。”
邢彭越指了指牢房角落一個捋着胡須看書的中年儒生,輕聲說道:“可入地獄道?”
鑒泉僧瞥了眼儒生,搖頭道:“不夠。”
“那這個呢?”
邢彭越轉向另一側牢房:“馮徒楠,河上水匪,常年僞裝成船夫在渡口載客。船行到一半時,就停在河中間,問乘客是要吃闆刀面還是馄饨面。
前者是一刀一個,剁人下水,
後者是脫了衣裳,跳下江中自盡。
他靠着威逼勒索賺了萬貫家财,少說也害死了幾十上百人。”
鑒泉僧瞥了眼縮在牢房角落、一條腿被打瘸、渾身散發着臭味的渾渾噩噩囚犯,搖了搖頭,“不夠。”
“那這個呢?”
邢彭越如數家珍般,介紹着一個個囚犯。
什麽開設賭坊,高價借貸,動不動就派打手上門逼死人的幫派頭目;
逼良爲娼,喜歡虐待下人的鸨母;
一直走到監牢最深處,鑒泉僧才勉強選出一個最有可能是地獄道的囚犯——一名巧取豪奪、欺壓百姓的惡吏紀銳達,
讓邢彭越帶人圍繞紀銳達的牢房,布置陷阱。
其實也簡單,由衆人換上囚服,躲進兩側悶臭肮髒、滿是蚊蟲的陰冷監牢,靜等那位釋醒僧到來。
‘...想不到我還真有下牢的一天。’
李昂坐在茅草床上,表情古怪地看着自己身上穿着的肮髒囚衣,随手一捏,掐死一隻在衣縫間跳來跳去的跳蚤。
啪。
坐在他對面的何繁霜,一巴掌拍向空中嗡嗡亂飛蚊子。
她也換上了囚服,還整的蓬頭亂發,看不出男女。
李昂去何繁霜家很多次,知道少女有着輕微潔癖,絕對不喜歡眼下環境——她手背上泛起的雞皮疙瘩就是最好的證明。
“咳咳,你不用留下來陪我的。”
李昂輕咳了下,輕聲道:“釋醒僧是燭霄修士,對抗他的主力是鑒泉大師、公孫指揮使與熊觀主。我們隻是過來打個醬油,不用出太多力。”
李昂自己要留下來旁觀圍獵釋醒僧,一是他擁有虞國爵位,責無旁貸,
二是當初釋醒僧脫困,他也在現場見證。今時今日局面,很難說跟他沒任何關系。
“誰說要陪你了?”
雜亂頭發下,何繁霜的目光依舊冷清,“其一,保護虞國百姓是學宮學子之責任。其二,旁觀燭霄境修士舍身搏殺,對我晉升巡雲境大有裨益。”
說罷,她又伸手拍向蚊子,再次拍了個空。
“你近視度數是不是又變高了?”
李昂忍不住吐槽道:“跟你說了,晚上躺床上就不要再看書了。再這樣下去近視幾百度,走在路上摘下眼鏡,十米之内男女不分,二十米之内人車不分。”
“你倆擱這談情說愛呢?”
同在一間牢房的隋奕苦惱地撓了撓發癢的頭皮,撣去身上囚衣的塵土,滴咕道:“這衣服多久沒洗了啊,邢州地牢怕不是在虐囚。
嗯?等等。”
她突然頓了一下,仔細看了眼身上囚服,若有所思道:“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純獄風、進獄系穿搭?”
...師姐你這些詞彙都是哪學來的。
李昂眼角一抽,深感如果隋奕出生在異世界,一定是網絡世界的弄潮兒、爛梗愛好者。
突然間,最深處的牢房中,傳來了一陣清晰的拍打牢門木柱聲。
所有僞裝成囚犯的鎮撫司人員齊齊一滞,這是衆人提前約好的暗号,意味着釋醒僧到來的時間将近。
閑聊聲瞬間銷聲匿迹,
李昂假裝頭靠牆面,雙眼微眯,盯着地牢入口,
何繁霜默不作聲地将手伸到床褥下方,攥住了劍柄。
沙沙沙——
像是流沙滑落一般,地牢入口的木門下方,湧進來了一團黑色。
那東西沒有實質,如同一塊陰影,貼着牆壁向上滑行,依附在走道上方的房頂。
衆人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借着走道兩側飄搖燭光,看向房頂。
陰影蜿蜒遊動,一路來到了牢房最深處,輕而易舉穿過牢門縫隙,悄無聲息來到了紀銳達的頭頂上方。
紀銳達早就被灌下了迷藥,正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對于外界情況一無所知。
嘩啦——
陰影從天花闆上墜下,掉在紀銳達床邊,重新構築成模模湖湖的人形。
‘還不動手麽...’
由于角度緣故,李昂看不見人影陰影的具體動作,
但他能看見與紀銳達牢房一牆之隔的公孫長逸,熊拓海,鑒泉僧三人,仍如老僧入定一般,坐在床上。
人形陰影拉起紀銳達,右手結成拈花佛印,重重點在了紀銳達的額頭。
嗡——
無形波動在整個地牢中傳遞,
地磚之下、牆壁裏、天花闆之上,四面八方都傳來了似有若無的聖潔佛音。
紀銳達勐地睜開雙眼,體表浮現金剛經經文,張開嘴巴無聲慘叫起來。口中飄出了缥缈白霧,飛入人形陰影的額頭,如同一道橋梁。
就是現在!
公孫長逸睜眼,一掌拍向面前牆壁。
青石磚壘成的厚實牆壁,如沙堡般輕易潰散,
而洛陽昊天道觀觀主熊拓海,則一指揮出,閃耀雷芒從指尖蔓延舒展,沿着公孫長逸拍出的牆壁缺口,轟向人形陰影。
人影陡然意識到遭遇伏擊,卻仍不肯放下手中象征着地獄道的紀銳達,拉着後者準備急退。
然而它剛邁出一步,
腳下便浮現出鎮撫司提前繪制好的封魔陣法,将它定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