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車車的礦石從礦山中運送出來,工坊鍛爐日日夜夜噴發着火焰,将鐵水熔鑄成鋼,成千上萬的民夫勞工,如蟻群般在山林間忙碌勞作,砍伐林木,開鑿道路,鋪就鐵軌。
爲了這項工程,虞國調用了海量資源,各州府調遣了超過十萬名勞工,光工部就消耗了上萬張等級不一的符箓,用以開山碎石。
學宮、鹿籬書院等學院,也派出了大量師生,以術法挖掘山洞隧道,在峽谷建造橋梁。
盡管随着工程逐漸推進,建造成本一翻再翻,
但一段鐵路建好之後,迅速就能發揮用處,利用靈氣機車将工坊中生産出的鐵軌鋼材,源源不斷運往施工前線。
就這麽邊建邊用,三個月不到的功夫,一條連接着長安與洛陽的鐵路便已修造完成。
爲此,朝廷在尚書省下新設了一個部門,與六部平行,統籌管理鐵路事宜。沒興趣當官的蘇馮最後還是被塞了個侍郎職位,爵位得到提升,跟着他的弟子們也均得到官職或是賞賜。
一條鐵路當然不可能隻有一輛機車在跑,學宮加班加點,緊急造出了兩輛列車。它們将隔着一段距離,在鐵路上行駛,于沿線州府設置的站點停留。既運貨,也載人。
有了财政收入,鐵路運營便不再是單純的燒錢。朝廷很快又制定了新的計劃,要在各州府廣泛興修鐵路,直至鋪遍虞國。
鐵路沿線州府,聚集了更多的人力與物資,興建起了更多的酒樓、茶館、邸店、倉庫、工坊,提供了更多的工作機會。
反過來,新興建造的工坊,又能利用鐵路,将商品賣往遠方,繼續擴建。形成良性循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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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末。
“如果說國家是一頭巨獸,那麽鐵路就是它供血的血管...”
李昂提筆在書卷上寫下一句話,轉頭望向窗外漸晚的天色。
此時此刻,他正坐在從洛陽駛回長安的機車車廂之中,對面坐着正在安靜翻閱書本的何繁霜。
洛陽一直是虞國的東都,由于李氏皇族崛起于關中,對關東的掌控力較弱。在虞初時期,曆代皇帝經常親臨洛陽,以加強對帝國東方的統治。
并且皇帝每次出行,都會帶上大批宗室勳貴、朝廷官員、軍隊差人,乃至百姓商旅。這種習俗一直延續至今。
鐵路建成後,長安洛陽交通變得更加方便快捷。李昂與何繁霜,作爲學宮優秀弟子代表,去洛陽的麗正書院參觀學習了幾天時間,現在正要返回。
“嗤!”
車廂外傳來蒸汽噴發聲,列車緩緩停下,透過玻璃車窗,能看見燈火通明的停車站,以及站台上拿着大包小包,上下列車的乘客們。
這個時代出遠門實在太辛苦了,騎幾天的馬,渾身筋骨都疼痛不堪,臉上頭上都是灰塵,
即便坐馬車也好不到哪裏去。
而坐列車則截然不同,千裏距離,朝發夕至,不僅速度快,還坐得安穩,不懼風雨。爲此不少人都願意多花些錢購買車票。
一些穿着制服的衙役差人,拿着鐵皮喇叭,在站台上喊話,“列車上嚴禁攜帶燃油、燃具、火燭等違禁品,刀劍兵刃需要提前上交...”
站台之外的平地上,豎立着一個個小攤,售賣報紙、食物、茶水等。煙火氣息濃郁。
恍惚間,異界記憶中那曾經喧嘩吵鬧的火車站,與眼前景象重合。
“在寫什麽?”
也許是被窗外嘈雜聲響吵到,何繁霜從書本後擡起腦袋,淡淡問道。
“參觀完洛陽的感想。”
李昂答道。自從墨絲失控之後,他也開始寫起了日記,記錄每天的心緒變化,謹防異化物改變自己的心智。
當然,絕對不涉及到異界記憶的部分。
“怎麽說呢。麗正書院比我想象得古闆一些。規矩更嚴。”
他頓了一下,随意說道:“聽說十年前他們還分男女校區。”
麗正書院一行,體驗談不上好壞。那裏的風氣更像國子監,沒學宮寬松自由。
而且當地學子們,接待李昂與何繁霜時,既有些許同齡人之間對優秀者的崇拜羨慕,也有身爲東都洛陽人,不願意讓長安來客看輕的矜持驕傲,态度複雜而微妙。
隻能說還挺青少年的。
“嗯。不過他們的理學、符學研究很有趣。”
何繁霜從桌上拿起一本刊物,說道:“特别是最近的神煞雲箓。”
雲箓,這種源于巫觋的古老符箓,現在被蘇馮镌刻在靈氣機的金屬闆上,是靈氣機的核心。
自從蘇馮拿出了改變虞國局勢的靈氣機車後,各方勢力都在行動。
周國與荊國的間諜,緊鑼密鼓地收集情報;
虞國地方州府,發動人脈,期望能影響朝廷,在當地修建鐵路;
世家大族們,敏銳地感覺到朝廷推進鐵路修建的堅定決心,都有些惴惴不安——一旦鐵路修成,地方與朝廷的聯系将變得更加緊密,世家大族的生産空間也将進一步壓縮。
豪商與工坊主們,則積極聯系,想要将靈氣機盡快用于商業。無論是紡織、縫紉,還是造紙,冶煉等。
至于各地的理學學者們,也在努力研讀爲數不多的幾篇論文,試圖跟上蘇馮的研究進度。
“你有什麽看法麽?”
李昂問道。
何繁霜是真正的天才,她在主修劍學、符學之餘,還在鑽研理學、算學、音律、丹青、詩詞。
用報刊上的話來講,博通經史,工詩善畫。
特别是在算學與天文學領域。
望遠鏡發明後,所有理學學者都用它來觀測星體,很快得出了地球在自傳過程中環繞太陽旋轉、月球不發光隻是反射太陽光等結論,
并計算出了天體運行的具體軌迹,甚至還猜測,光也存在速度。
而何繁霜在此基礎上更進一步,
她用望遠鏡發現了木星的四顆衛星,經過長久觀察,發現其中一顆衛星的軌道,接近于木星環繞太陽的軌道。
因此有時,那顆衛星會繞到木星後方,在望遠鏡中消失不見。
她記錄下了每次衛星消失不見,又重新出現的時間,
最終發現當地球遠離木星時,消蹤、現蹤時間之差,比靠近時長了七分鍾(用蘇馮鍾表記錄)。
将這個數字,代入到地球與木星的距離,便能模糊得出光的速度。
整個觀測過程,耗費了她兩年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