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昂一挑眉梢,又翻回去看了眼書籍封面的信息。
這本書成書于前隋武成年間,作者是隐世宗門招搖阙的某位長老。
好吧,可以理解。
李昂一下子就不驚訝了。
前隋宗門,特别是魔門,都有濫用異化物,甚至直接與異類融爲一體的習慣。
這樣做确實能提升修爲,但也會使身心出現問題,
輕則形體畸變,
重則喪失理智,丢失自我,化爲妖魔。
爲了不淪爲野蠻妖獸,
一些與異類融合的修士,會有寫日記的習慣。
他們會事無巨細地寫下自己的出身、家庭、人生經曆、修行體驗,每一天幹了什麽,見了什麽人說了什麽話吃了什麽飯,有什麽感想。
這樣一來,如果哪天異類開始侵蝕宿主的理智,還能夠通過閱讀日記,記得自己是誰。
那個以岐黃醫術而聞名的隐世宗門籬花谷,甚至還會爲魔修們專門解讀他們自己寫的日記,穩定他們的人格——某種意義上也算心理醫師了。
“又是瘋子寫的日記麽...”
李昂有些頭疼地揉了揉額頭。
當年學宮清剿宗門餘孽的時候,順便繳獲了大量隐秘日記。
這些書裏有些價值——畢竟是修士所寫,記載了不爲外人所知的宗門秘辛。
但正經人誰寫日記啊,
越是被異類嚴重威脅、精神狀态堪憂的人,寫日記的欲望才會越強烈,
其語句的邏輯也往往越混亂。
颠三倒四,前言不接後語,比意識流還要意識流。正常人閱讀起來簡直是一種折磨。
更别說這些隐秘日記,還往往夾雜了各個宗門獨有的暗語、隐喻、謎語,
想要解讀,還得先學習該宗門的習俗。
堪稱食之無味,棄之可惜,學宮前輩們隻好将這些日記統統封存起來,丢在藏書閣的角落裏吃灰。有博士想要研究的時候再翻出來查看。
果不其然,這本日記也是如此,
在前幾頁還在講述人生的意義,到後面就變成了精神病人的夢呓。
“隋國的窮人實在是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一點都不會變通。窮的吃不起飯爲什麽不能吃肉?家裏沒錢爲什麽不能把馬車租出去?”
“奇怪,爲何我從墳墓中刨出來的古人,隻有骨頭沒有肉?”
“我今天發現了一件很神奇的事情,原來古往今來,所有死掉的人都曾喝過水。看來水确實是種慢性毒藥。”
後面又接連續了幾頁瘋言瘋語,随後便戛然而止——看得出來這位長老遭到異類侵蝕的程度在不斷加劇,最後徹底喪失了理智,放棄了書寫日記。
“感覺學宮把這麽多魔修日記放在三四層的禁書一欄,
也有警告學宮弟子的意味在吧?
讓學生們好好看看,和異類融合,會有多麽悲慘的下場。”
李昂歎了口氣,合上書本。自己已經與墨絲融爲一體,說什麽都遲了。
他繼續翻閱其他禁書,除了魔修的日記之外,
禁書類型還包括前隋宗門的瘋狂秘術——
比如将動物的皮剝下來,在新鮮狀态下,覆蓋在他人體表,就能使其暫時變成家畜;
将人塞進花瓶裏,隻留一個腦袋露在瓶口外面,使其承受巨大痛苦,而擁有某種冥冥中的預言能力;
又或者是未經完善、風險未知的符箓,
還可以是詭谲奇異、真假不明的異變故事。
刷拉,刷拉。
李昂一頁一頁快速翻閱,窗外陽光漸漸落下,
直到昊天鍾聲響起,他才意識到,不知不覺間已經到了傍晚。
“呼——”
李昂舒展了一下筋骨,将今天所記下的筆記,放回到口袋,
再搬來梯子,将所有借閱來的書放回到書櫃上的原本位置。
這段時間他基本每天都要來藏書閣一趟——山長感覺隐藏了什麽,沒有說出實情,
也沒有讓監學部的人幫忙調查,
隻能靠李昂自己一個人,尋找搜集可能與墨絲有關的資料。
“今天又是收獲稀少的一天。”
李昂心中歎了口氣,将那本魔修日記放回原位,剛想從梯子上下來,就感覺心口一動。
不是墨絲在顫動,而是隐藏在墨絲之下的,那張通靈紙在輕輕震顫。
“嗯?”
他眉頭一皺,通靈紙是他入學學宮不久後,從集市書店上得到的——原本夾在一本古舊的《杜工部集》當中。
這麽久以來,通靈紙都安安分分待着,從未有過動靜,直到現在。
李昂思索片刻,當時他已經跟山長講過了通靈紙的事情,山長對此也沒有表示,
因此李昂才繼續将通靈紙、苦境蓮等關鍵異化物,放在墨絲夾層中,帶進學宮。
啪嗒啪嗒。
墨絲夾層中,通靈紙自發蜷曲,卷起一角,指向了某個方向。
李昂皺着眉頭,望了眼藏書閣三層的輸入口——現在已經到了放學時間,藏書閣裏人很少,根本沒有人注意到他
“...你要把我帶去哪?”
李昂心底疑惑不解,卻還是跟着通靈紙的指示,推動滑動樓梯,七拐八拐,來到一處陰暗角落。
這裏放置着藏書閣借閱頻率最低的書籍,甚至連魔修的瘋言瘋語都算不上,隻能算毫無營養的文字廢料。
比如前隋時期一些文人騷客自費刊印的詩集,地方豪族爲了裝點門面,自行編纂的族譜等等。
這些書能擺放在這裏,很大程度上是因爲他們屬于前隋史料,僅此而已。
“刷拉。”
李昂按照通靈紙的指示方向,指尖劃過一本本書籍的封面,
最終在一本沒有名字的書上停頓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