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時間未見,太醫署已然翻修完畢,路邊藥田裏種着各式各樣的草藥,散發着清新香氣,嶄新的樓閣中傳來陣陣晨讀聲。
伴随着昊天鍾聲,晨讀漸漸停歇,李昂推門走入教室。
教室中穿着統一灰色服飾的少年少女,原本還在閑聊嬉戲,看到李昂登上講台,都愣了一下。
一些人以爲他是新來的學生,一些人則認出了他,下意識地立正站好。
李昂擡了下手,教室漸漸安靜下來,他站在講台前,看着和自己差不多年紀、洋溢着青春氣息的少年少女們,心底長長一歎,升起些許懷念與惆怅。
他拿粉筆在黑闆上寫下了自己的名字,轉身向着載乾五年這一屆的太醫署醫學生們,自我介紹。
他是來給學生上課的。
憑借這些年積攢的名聲與威望,他編寫的書籍被列入太醫署教材之中。不止是病坊醫師要看,新來的醫學生們也要研讀。
“請各位翻開你們的解剖學書本,今天我們學習人體運動系統中的骨學...”
李昂清了清嗓子,稍一停頓後,拿粉筆在黑闆上迅速而精準地描繪出了人類各部位骨骼的大體結構,
下方的學生們,紛紛翻開書本,有些緊張忐忑地記起了筆記。
在太醫署革新、各州府病坊收支平衡後,醫師這一職業的地位提升了許多,
新一屆的醫學生中,既有醫師家族的子弟——比如邱楓家的表弟表妹,
也有市井百姓家庭出身、通過了文化考試的少年少女,
還有些官僚家族的庶生子女——勳貴家的後代衆多,又不可能每一個都考進學宮、國子監,或者各州書院。
與其讓他們在外面跟狐朋狗友學壞、在家混吃等死,還不如送到太醫署上上學。
新生們認真地記着筆記,
這些年來,李昂在長安市民眼中的形象,從一開始的“别人家的孩子”,演變爲“文曲星下凡”,再演變爲“小藥王神”。城外立有他的寺廟,不少家庭裏還供奉他的畫像,俨然成了聖人一般的人物。
雙方差距過大,以至于這些正處于青春期的同齡學生們,沒有任何的不服,隻有崇拜與信賴。
整堂課上得非常順利,李昂從骨骼的形态(長骨、短骨、扁骨),講到骨骼的構造(骨膜、骨質、骨髓),再講到不同部位的骨骼。
期間,會拿出他用石膏制成的仿真顱骨模型,讓學生們放在手裏仔細端詳。
這畫面要是放在前隋時候,妥妥是魔道宗門正在教弟子修行魔功。
課程上完後,李昂提上提包,走出教室.
“看不出來,你還挺适合作爲老師講課。”
清脆的揶揄聲在庭院響起,李昂轉頭,看到邱楓微笑着走了過來。
“按照書本念而已,沒什麽難度。”
李昂随意地擺了擺手,記憶宮殿中的那些醫學教材,他早就背得滾瓜爛熟,教一群新生輕松至極。
他頓了一下,注意到邱楓身上穿着的白色大褂,疑惑道:“你也...”
“我現在也是太醫署的老師啦。”
邱楓吐了吐舌頭,說道:“今年太醫署招的新生數量是往年的好幾倍,負責上課的醫博士都快不夠用了。我就偶爾過來代兩節課。”
兩人并肩走在太醫署的林蔭道路上,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着。
他們雖然在醫學理論上有着分歧,但相比起面對水毒疫病共同奮鬥建立起的情誼,那點分歧并不重要。
李昂随口講述着在試煉中發生的事情,在提到隋奕肩膀脫臼的時候,還當場演示了一番。
一邊演示一邊講解,“人的許多關節都能脫臼複原,
比如下颌關節、肩關節、肘關節、髋關節、膝關節、腕關節、指關節等等。
各地衙役抓人的時候,經常會用手铐腳鐐。包括鎮撫司也會使用具有鎮魔功能的刑具。
但事實上,隻要經過訓練、忍得住疼痛,大部分人都能通過主動讓自己關節脫臼的方式,來掙脫手铐...”
“停停!這你還是留到上課的時候給學生們演示吧。他們會愛看的。”
邱楓看着李昂若無其事地拆卸自己各個關節,連忙叫停。這畫面即便對于她來說也過于驚悚了。
待李昂意猶未盡地安好自己的肘關節,邱楓才心有餘悸松了口氣,情緒複雜地開玩笑道:“坊間說你是神仙下凡,生而知之,我一開始還不信。
現在看你這麽熟練,我有點懷疑了。”
“哪有什麽生而知之,隻不過平時觀察更細緻一點罷了。”
李昂笑着搖了搖頭,“哦對了,七夕節那天見咯。”
“呃?七夕節?”
邱楓愣了一下,臉龐微紅道:“什,什麽意思?”
“越王殿下的大婚啊,”
李昂理所應當道:“他不是邀請了我們所有人去芙蓉園參加婚禮麽?到時候現場可能很擁擠,最好早點過去。”
邱楓張了張嘴巴,“哦哦,這樣啊。我還以爲...咳咳,我會早點過去的。”
李昂好奇地追問道:“還以爲什麽?”
“沒什麽!”
邱楓稍稍提高了音調,雙手環抱在身前,生起了悶氣。
李昂看到突然生氣的邱楓,剛想說些什麽,心底驟然傳來一陣悸動。
他臉色微不可察地變化了一下,在走到太醫署門口的時候,借口要回家繼續編寫論文,匆匆離開。
邱楓看着他走遠的背影,輕咬牙關嘀咕道:“這個笨蛋...”
少女的手掌中捏着一個精心縫制的香囊。
李昂沒有聽見邱楓的自言自語,他登上馬車,吩咐車夫向金城坊行駛。
墨絲分身,捕捉到了鴉九的蹤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