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數墨色絲線嵌入到魔佛的皮肉之中,每根絲線表面都生長着排列整齊的倒刺,
當墨絲運轉時,倒刺便如鏈鋸刀片般,幹淨利落切開皮膚骨骼。
劇痛之下,魔佛奮力掙紮,一掌拍在李昂肩頭,将大量墨絲轟散。掌風餘勢不減,将羽翼也轟出一個大洞。
李昂一步不退,任由肩膀與羽翼處的傷口自行愈合,繼續加大力度切割着對方的軀體。
進化之後的墨絲,簡直是魔佛的克星,
不僅對魔氣的抗性極強,還能高速自愈,
哪怕以傷換傷,都能活活熬死對手。
魔佛背上的猼訑眼眸妖光大放,控制繩索試圖扼死李昂,
然而墨絲能夠自由變形,根本不存在所謂的要害、弱點。
忽然間,魔佛停止了所有動作。
他深深看了李昂一眼,周遭魔氣如風卷殘雲般,流回身軀,
四肢軀幹好似充了氣的氣球,迅速膨脹。
強烈的威脅感湧上李昂心頭,
眨眼功夫,魔佛的身軀便已膨脹到原本的數倍,手肘膝蓋等處幾乎要被墨絲勒爆,即便這樣,還在源源不斷吸收着周圍魔氣。
毫無疑問,在确定自己沒有生還可能後,魔佛做出了自爆的選擇。
李昂腦海中警鈴大作,即使不用墨絲去感知,他也能察覺到魔佛體内醞釀着的、堪稱恐怖的靈氣波動。
如果将對方抛到空中,自己固然可以不受傷害,但外溢魔氣,勢必将散播到靈台山方圓百裏。
這可不是鬧着玩的,
以魔佛生前的境界,與妖類的屬性,其死後外溢的魔氣,完全能夠将接觸到的野獸、活人轉化爲怪物,
真實的危害範圍,還要再擴大一倍乃至幾倍。
因此當初的伽藍祖師,以及學宮書本上的先賢們,才會普遍對大魔進行封印、鎮壓。就是怕這一點。
而如果将魔佛埋進地裏,結果也好不到哪裏去,
外溢魔氣會順着地下水流,肆意飄蕩,危害到更遠的州府,将當地飲用泉水的無辜百姓,化爲妖魔。
即便這裏其實是三百年前的中原,不是李昂所處的時代,他依舊不願意看到這種情況的發生。
因此,隻剩下最後一個選項...
李昂眼眸中寒光一閃,他重重蹬踏地面,扇動羽翼,身形躍起至半空當中,保持頭下腳上的姿勢,
同時改變墨絲形态,
令切割着魔佛的根根鏈鋸細絲,内部化爲牢籠形狀,外部則變爲鑽頭,
中間靠着絲線牽引,朝着地下急速鑽探。
轟隆隆——
鑽頭一路向下挖掘,終于抵達地下極深處。
此時李昂站在地表,通過中間絲線,将大量墨絲傳輸到地下鑽頭的結構,不斷加固魔佛的牢籠。
終于....
轟!!!
魔佛殘軀在牢籠中轟然炸裂,龐大能量通過周遭墨絲,傳遞至周圍土壤,
令整個岩層都爲之震蕩搖晃。
地表殘存的伽藍宗建築物,再次遭受重創,僅剩的幾面殘垣也傾倒坍塌,隻剩下那座大雄寶殿依舊完好無損。
煙塵漸漸散去,李昂,依舊伫立在原地。
由于輸送了太多墨絲,他的身軀變得...有些慘烈。
軀幹隻剩骨骼,羽翼僅剩骨架,看上去更像是猙獰妖魔。
“沙沙——”
此前被轟散的大量墨絲,從廢墟、血水、沙土中重新爬了出來,流回到無名妖魔的身軀之中。
包括地下深處充當牢籠的部分——
魔佛最後自爆的威力實在太大,将向來堅不可摧的墨絲都破滅掉了很大一部分。
好在密閉的爆炸空間,也将魔氣相互消耗掉了九成九,
剩餘些許魔氣,無法造成大規模的污染。
這次,真的結束了。
李昂環顧周圍慘烈的殘垣斷壁,默默收回了墨絲。
————
殿内,姓呂的老秀才,依舊倚靠着佛壇桌子,躺在地上。
在須彌沙漏與時之砂的雙重影響下,
他的臉上,時而皺紋深刻,白發蒼蒼,
時而風華正茂,朝氣蓬勃。
但終究,還是在不斷變老。
并且因爲親手釋放了魔佛,近距離接觸到過魔氣,他的肢體也出現了畸變。
手腳四肢腫脹不堪,頭顱兩側生長出耳朵形狀的巨大肉瘤,像是魔佛的猼訑本體。
踏踏踏。
腳步聲由遠及近,
李昂拾級而上,站在台階外,望着殿中波動衰老、朝着妖魔不斷變化的老秀才,深吸了一口氣。
他本來想問對方值不值得。
化爲妖魔,逐漸喪失理智,甚至死後也注定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話到嘴邊,卻沒能說出口。
他默默擡手,朝殿中扔了兩截血肉模糊的東西。
那是了難、了悟的屍首。
他們沒能撐過魔佛與李昂的戰鬥餘波,與其他僧衆一起,死在了廢墟之中。
堂堂禅宗魁首,就這麽慘淡收場,沒有金身法事,沒有水陸道場。死時身上袈裟殘破,肢體殘缺。
至此,世上再無伽藍宗。
“...”
老秀才看着地上的兩截屍首,緩緩擡頭,朝李昂望了一眼。
眼眸中神采流轉,先是解脫,再是仿徨。
他張嘴試圖說些什麽,
但波動魔化的身軀,已經讓他再也組織不了完整的語言,隻能極度吃力地擡起手掌,朝着脖頸前方揮了揮。
眼底深處,閃過一絲請求。
以凡人之軀,啓動須彌沙漏的代價,實在太大,即便用時之砂也不可能逆轉。
李昂明白老秀才的意思,大踏步走入殿中。
須彌沙漏的時間領域,如水紋般陣陣波動,卻沒能阻礙他的前進步伐。
他一路走到老秀才身前,手掌墨絲延伸變化,凝結爲長劍形狀。
揮劍,斬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