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西,都到齊了。
李昂環顧房間裏旳原材料與設備,深吸了一口氣,擡起手掌釋放念力。
酒石酸銻鉀,又稱吐酒石,是一種強效催吐藥與抗寄生蟲藥。
它能擾亂血吸蟲蟲體的帶些,令其喪失體肌吸附功能,從血管壁上脫落下來,被血流裹挾待到肝部,在肝部被人體免疫系統所消滅。
并且,酒石酸銻鉀還能影響蟲體的能量供給,影響蟲體的生殖系統,對血吸蟲、絲蟲等有着強大的殺傷效果。
“首先,是銻”
銻在虞國被稱爲連錫,以前曾用它摻雜在銅裏面,用來鑄造貨币。
這批從潭州運來的銻,純度很高,
煅燒過後便能得到銻白,也就是三氧化二銻。
“然後,是酒石.”
葡萄酒中沉澱的酒石中,含有大約百分之五十,到百分之八十五左右的酒石酸氫鉀,經鹽酸分解、重結晶,得到純度更高的酒石酸氫鉀。
“兩者混合.”
将酒石酸氫鉀,與三氧化二銻, 以二比一的重量比例, 放入圓底燒瓶内,加入蒸餾水,裝上空氣冷凝管,
以符箓與念力, 模拟恒溫磁力攪拌器, 水浴加熱,溫度控制在接近沸騰。
待三氧化二銻基本溶解後, 趁熱過濾,
得到的濾液蒸發濃縮,冷卻結晶, 靜置。
随後, 再用少量高濃度乙醇洗滌,并在八十度的溫度下幹燥,
最終, 得到白色晶體。
“.”
李昂看着純度極高的酒石酸銻鉀,眼眸中卻沒有多少喜悅。
他沉默着拿起藥物,用百分之五的葡萄糖注射劑稀釋,走出密室,來到院外棚子,爲一隻感染了血吸蟲的病牛, 注射了少量酒石酸銻鉀。
再拿出念絲, 刺入病牛體内,監視病牛的身體狀況。
他跟邱楓等人說過, 自己要研制藥物,沒有特别重要的事情不要打擾,因此庭院格外寂靜, 隻有那頭耕牛的艱難喘息聲。
不知過了多久,念絲終于有了反饋。
病牛體内中, 一條又一條的血吸蟲抽搐萎縮, 從血管内壁上脫落, 被血液沖到了肝部, 在肝部被炎症組織包圍、殺死。
無數藥師、藥方都束手無策的血吸蟲,面對特效藥酒石酸銻鉀, 根本毫無抵抗能力,被秋風掃落葉般逐一滅殺。
李昂臉上依舊沒有多少喜色。
他起身穿過庭院,推開院門,仰望着陰雲密布的天空。
成功了,
但, 代價, 也太大太大。
————
太湖,古稱震澤, 又名笠澤。
此時已是春初,湖水碧波蕩漾, 岸邊柳樹發出嫩芽,随風搖曳,
春風和煦,綠草如茵, 空氣中彌漫着芬芳的草木氣息。
“所有人必須要穿戴好襪子、手套,才能下水!聽到了嗎?”
“千萬要小心, 血吸蟲無孔不入, 甚至會存在在草葉上的露水裏, 就算覺得熱也不能摘下手套!”
“溝渠, 每一條舊溝渠都要蓋上, 重新挖新的溝渠!不要覺得挖别人家的渠和自己無關,春耕開始後,溝渠水系連通。一個地方的釘螺沒有滅幹淨,周圍一大片耕地都要遭殃!”
河流岸邊,無數被發動來的民衆,揮舞着鏟子、鋤頭,奮力挖着溝渠。
如果不能趕在春耕前,大規模地殺死釘螺及血吸蟲,太湖沿岸所有州郡、鄉鎮,都将遭受新一輪的水毒疫病侵襲。
骨碌碌——
一輛馬車在湖邊道路上駛過,
車廂中,名爲司徒豸的老者,透過窗簾看向窗外,發出了輕笑聲。
“呵呵。這氣勢,還真是戰天鬥地, 人定勝天啊.”
他的視線,掃過岸邊那些汗流如雨的民衆,臉上浮現一抹古怪笑意,“雨世,你知道,我爲什麽要在虞國散播疫病麽?”
“嗯?”
坐在車廂對面的白發少年,以爲這又是老師的試煉,斟酌了下詞句,緩緩答道:“爲了擊潰虞國?”
“不,擊潰虞國是昭冥的目的,不是我們的。”
司徒豸說道:“再想想。”
“爲了.”
名爲雨世的少年,沿着老師的目光,看向窗外的虞國百姓,猶豫答道:“觀察疫病下人的反應?”
“很接近了。”
司徒豸微笑道:“莪們散播疫病,并非是爲了殺死盡可能多的人,而是爲了觀察人的力量。
你是我撿回來的有西國血統的棄嬰,
在我們的故鄉,極西之地,曾經有個名爲羅慕路斯的偉大帝國。
羅慕路斯的疆域與百姓數量不亞于虞國,羅慕路斯的學者,也和學宮一樣,推崇着理性之道。
五百年前,羅慕路斯爆發了一場前所未有的瘟疫,
患病者劇烈腹瀉、嘔吐、喉嚨腫痛、發熱、口渴、手腳潰爛、皮膚流膿、身上的疹如魚鱗般剝落。
上到王室貴族,下到奴隸平民,近千萬人死于瘟疫之中,整個帝國遭到巨大的打擊,秩序搖搖欲墜,文明之火幾近熄滅。”
司徒豸悠悠道:“然而,就當所有人以爲,羅慕路斯帝國會就此沉淪滅亡時,疾病卻消退了。
從死屍堆中站起來的活人們,不會再感染疾病,人口随之回升,
他們清理城市角落,修造更完善的公共建築,帝國境内的耕種和建設比過去更發達,所有地方都有道路穿過,每個城市都對商業開放。
人們開墾荒地,建造莊園,砍伐荊棘密布的森林,用農田取代。
帝國的文明也比過去更加繁茂,
奴隸主的死亡,解放了大量的奴隸,
過去的債務被抹除,商業重新發展,欣欣向榮,
學院降低了門檻,接納了更多的學生,
貴族們畏懼于冥冥中的力量,不敢再肆意妄爲。社會上層堕落腐化、驕奢淫逸的風氣爲之一肅,
連看似無休止的戰争,也因爲人力的匮乏,而不得不中止。
一場恐怖的瘟疫,爲帝國帶來了重生。”
司徒豸感慨道:“在東方,一切也是如此。
新生的王國,因爲掃清了過去的積弊,反而能重新建立秩序,迅速擁有強大的國力。
比如漢帝國,從漢高祖在白登山被匈奴圍困,到漢武帝出擊匈奴、迫使其遠徙漠北,不過幾十年功夫。
而西漢滅亡、光武帝再次一統天下之後,帝國的人口又再一次提升,國力迅速恢複。
直至東漢末年,帝國因腐朽而無力鎮壓黃巾起義,決定飲鸩止渴,令各郡自行募兵,最終導緻東漢滅亡。”
他捋了捋胡須,笑道:“一個偉大帝國的毀滅,往往不是因爲外敵入侵,
而是在此之前,帝國本身陷入了長久的僵化。
貴族高高在上,豪門大肆兼并土地,富者田連阡陌,貧者無立錐之地,
有志向改變現狀的讀書人,被迫卷入官場,在勾心鬥角中失去前進動力,
各方利益如蛛網一般包裹住帝國的每個角落,每個人都知道現狀不對,但每個人又沒有能力改變。
人類唯一能從曆史中吸取的教訓就是,人類從來都不會從曆史中吸取教訓。
不像昭冥裏的某些人一樣,我不讨厭虞國,
相反,我對這個與羅慕路斯有幾分相像的龐大帝國很有好感,如果不是因爲身份所限,我其實很想親自去一次學宮,和那裏的博士坐而論道。
而我散布這次瘟疫,也不是爲了滅亡他們,
更像是.一個善意的提醒,一聲警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