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蘇子晴的話，餘大聲本來想說好，但話到嘴邊又頓住了。

既然他倆能找到這裏，自己的境況應該都了解了，而且自己這幅樣子，哪點也跟好不沾邊。

于是他佯作不在意的灑然一笑：

“好與不好也就這樣吧，到哪裏不是混口飯吃。”

說着，他領兩人往裏走：

“你們先在旁邊歇會兒，今天戲份少一些，等會兒收工了，我請你們吃飯。”

頓了頓，他哈哈大笑：

“盒飯！”

陸霄他倆不覺莞爾。

雖然能看出來餘大聲不像他表面那樣完全看開，但有這份苦中作樂的心态，也算堅強了。

餘大聲笑道：“今天周五，夥食會好一些，好像是肉絲炒面加火腿，還有牛肉羹，你們算是趕上了。”

陸霄他倆來，可不是跟他寒暄的，所以陸霄直截了當的問道：

“魚叔，我們打聽到的，你當初跟華昱的簽字費，是一百萬吧？”

餘大聲一怔，有些不明所以的點了點頭：“對，怎麽了？”

“那你就沒想過走？”陸霄問道。

“走？”

餘大聲笑了笑，笑容中有些感慨：

“怎麽沒想，但十倍違約金，我除非把房子賣了才夠，但忙活了一輩子，到頭來一無所有……”

蘇子晴皺眉道：“他們這明顯就是欺負人，違約金怎麽可能有這麽多。”

陸霄道：“我咨詢過律師，像你的情況，根本沒那麽多，你現在簽約兩年，就是兩年乘以100萬是兩百萬，再加上簽約年限内通過公司收入的30%乘以剩餘年限，估計你這兩年，到手的連二十萬都沒有吧，算下來也就十來萬。”

頓了頓，陸霄看着他道：

“也就是說，魚叔你的違約金隻有兩百多萬，他們就是吓唬你的。”

餘大聲拍了拍陸霄的肩膀，笑道：

“傻孩子，我當然找律師咨詢過，但兩百多萬也不是個小數目啊？”

陸霄和蘇子晴怔了怔。

的确，對他們來說，會拿這個錢買自由，砸鍋賣鐵也去做，但餘大聲都五十多了，有家有口，考慮的可能就不是這麽簡單。

餘大聲掏出煙，遞給陸霄，但陸霄擺了擺手：

“魚叔，我不抽煙。”

餘大聲也不以爲意，自己叼上點燃，吸了一口後，他說道：

“我當初簽了五年，還有不到三年的時間，你們想想，我就算出去了，多久才能掙到兩百萬？”

陸霄和蘇子晴對視一眼，面面相觑。

以他的情況，兩百萬換三年，确實不劃算，現在雖然不自由，被使喚着沒什麽尊嚴，但對于成年人來說，誰的尊嚴不是被甩在地上一次又一次？

而且……很多一輩子都掙不到這麽多。

“再說了，華昱在行業裏的地位，我哪惹得起，不違約每月還有點錢，頂多就是累點，到時間我出去了，也能繼續在這行混。”

吐出一口煙霧，餘大聲眯了眯眼：

“但違了約，可能連這點錢都沒了，而且隻要他們放出話，估計沒有哪個公司、劇組敢要我，那這兩百多萬，還是白花了。”

陸霄确認了違約金，也了解了他的想法，于是道：

“魚叔，實不相瞞，我這次來，就是找你拍戲的，而且這筆錢，公司替你出了。”

餘大聲愣愣的看着陸霄，剛想說什麽，但被嗓子裏的煙嗆得咳嗽了兩聲，陸霄趕緊拍了拍他的背。

蘇子晴早就猜到他想說什麽，道：

“魚叔，這筆錢也不是公司白出，相當于你提前支取，以後從你的薪水裏面按月扣。”

來的時候崔青就囑咐過這點，如果直接說替他出，他絕對不會答應的。

正因爲他這種耿直，有時候又有些倔的性格，才會在當初朱毅剛讓陳冉敬酒的時候出聲。

他隻是性格問題，又不是傻，在這行這麽多年，當然知道這麽做會讓朱毅剛不高興。

但如果不做，他心裏過不了那個坎。

因爲他也有女兒。

聽到陸霄他倆的話，餘大聲沉默了，然後長長出了一口氣，笑了起來：

“難得你們還看得起叔，叔高興，哈哈。”

随後他又擺了擺手，道：

“不過還是不用了，我知道你們的好心，但這不光是錢的事。”

看向兩人，餘大聲語重心長的道：

“燦星在這個圈子裏混，得罪不起華昱。”

但他說完後，陸霄和蘇子晴都笑了，蘇子晴道：

“魚叔，現在的燦星，可今非昔比了，你知道這次的大戲，投資多少嗎？”

餘大聲詫異道：“多少？”

蘇子晴伸出一個手掌：“五千萬，不是那些吹出來的五千萬，是真金白銀的五千萬。”

這個圈子裏，投資一千萬都敢宣稱五千萬，蘇子晴怕他誤會。

“而且這隻是制作成本，不包括後期的宣發。”

蘇子晴的話讓餘大聲有些驚訝的張大了嘴，然後像是想到了什麽：

“小青把公司賣了？”

蘇子晴搖了搖頭：“沒有，不過有大公司入股，至于是哪家，暫時沒公布我還不能說。但可以透露的是，很大，能碾死華昱的那種，如果他們不識好歹的話。”

餘大聲終于高興起來，連連說着：

“好，好，好，小青終于知道變通了，真好真好。”

随後他又自嘲一笑，搖了搖頭：

“唉，不像我，到老了也不知道變通，就一個榆木腦袋。”

陸霄忍俊不禁：

“魚叔，你可别這麽說，你沒做錯，是那個老雜毛太不是東西了。”

但說完後，他看到蘇子晴斜瞥過來的眼神，頓時反應過來，她不喜歡自己出口成髒。

不過陸霄裝作沒看到一樣，反正她不會當面拆台，還又強調了一句：

“他就不是個東西！”

蘇子晴瞪了他一眼，不過也沒吭聲，轉頭對餘大聲道：

“所以，魚叔，來吧，正好陸霄這次要拍的是仙俠劇，這是你擅長的，而且在華夏，仙俠劇也隻有你能拍出那個味道。”

在不知道餘大聲的遭遇前，這就是陸霄非他不可的原因。

至于區區兩百萬，别說還是‘從他薪酬裏扣’，就算陸霄自己掏，也覺得值得。

這跟劇本一樣，關鍵性的東西，每個都不可或缺。

雖然陸霄有前世原版的參考，但想完美的還原出來，還是力有不逮，需要餘大聲參謀。

但在知道他的遭遇後，就更得把他‘贖’出來。

得知是仙俠劇，餘大聲更加激動了，心癢不已：

“有劇本嗎，我看看？”

雖然還沒簽約，但陸霄相信他的爲人，再說那麽長的劇本，他也不可能一下子看完，于是從包裏掏出來遞給他。

餘大聲接過劇本，看到名字雙眼一亮，就念了出來：

“《仙劍奇俠傳》，不錯不錯，有那味了。”

陸霄沒用仙劍三的名字，畢竟這次從它開拍，又不像原版是從遊戲來的，搞個三有些怪。

頂多到時候拍仙劍一的時候，就叫第二部，反正時間線那個的确在後面。

随後翻開，餘大聲慢慢看了起來。

“新仙界，雲霧飄缈，霸氣縱橫。兩個氣宇軒昂的男子正在對峙，突然間兩人一起出手，如兩顆流星般激烈碰撞，一場惡鬥頓時展開。這兩人乃是鎮守南天門之神将飛蓬與魔尊重樓……”

“渝州城永安當鋪有個小夥計叫景天，生性開朗，對古董鑒定有着常人莫及的天賦，喜愛收藏古董，雖然性格上有點愛算計，卻不失熱心俠義之本色……”

“餘大聲！餘大聲！”

正看得津津有味，有個聲音就在那兒吆喝。

陸霄和蘇子晴都聽出來了，正是朱毅剛的聲音。

而這道聲音一響，就像觸發了開關，餘大聲蹭的一下擡起頭：

“哎，來了！”

看到這一幕，陸霄心裏特别不是滋味。

就像馬戲團的那些動物，他們根本不知道自己表演的是什麽，純粹是‘教育’出來的條件反射。

一旁的蘇子晴，也忍不住歎了口氣，眼眶泛紅。

餘大聲剛往那邊跑，朱毅剛不耐煩的聲音就罵道：

“你特麽整天磨磨蹭蹭的，信不信老子一腳踹死你！”

陸霄心裏瞬間像是炸了一樣，怒道：“你他嗎踹一個試試？”

這聲一出，全場俱驚！

不少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誰敢罵朱大頭？

吃熊心豹子膽了？

就連朱毅剛自己，都像是沒反應過來似的，有些不敢置信，愣了一下才把目光轉過來。

然後，他就看到了已經走到呆愣中間的餘大聲旁邊，抓住他胳膊的陸霄身上。

鷹隼似的深邃眼睛眯了眯，一種兇狠的氣勢就升騰而起。

他認出了陸霄。

不過他卻對旁邊道：“這特麽哪兒來的孫子，跑我這兒來撒野？”

旁邊的人也都認出了陸霄。

但在朱毅剛面前，别說陸霄剛紅，就算當紅一線，他們也敢攆。

所以立刻有人朝這邊過來，嘴裏還罵罵咧咧：

“你特麽活膩味了，誰把你放進來的！”

蘇子晴沒料到境況直轉而下，原本她和陸霄商量的，是先禮後兵。

違約金他們肯定不會放過，但能好好說，自然能少些麻煩。

如果他們不肯放人，非得打官司，那自然奉陪。

背後有字符，而且馬上就要宣布了，無論是崔青還是陸霄和蘇子晴都不怕什麽。

但蘇子晴怎麽也沒想到，跟朱毅剛的第一句，是從罵開始的。

不過她也沒生陸霄的氣，因爲她剛才聽到朱毅剛罵餘大聲的話，也特别受不了。

此刻見人朝自己這邊沖，蘇子晴到底是個女孩子，還是有些害怕的，忍不住朝陸霄身邊靠了靠：

“怎麽辦？”

“沒事，王八沒牙瞎叫喚！”陸霄随口道，像是根本沒把這事放心上。

看他神色淡定不是裝出來的，也給了蘇子晴安慰。

雖然陸霄此刻又在罵人，但她忽然覺得罵的還挺有意思的。

陸霄朝朱毅剛大聲道：

“我雖然不如你朱大導演出名，但也有點關注度，如果我現在開個直播，你猜怎麽樣？”

“你敢！”朱毅剛聲色俱厲！

陸霄卻淡淡道：“你成名已久，但我這剛出來的小年輕，做起事容易頭腦一熱。或者，你現在把我弄死以絕後患？”

陸霄這麽一說，混不吝的狠勁兒，還真就把沖過來的幾個人震住了。

連朱毅剛都皺了皺眉，随後陰沉道：

“你他嗎有屁就放，别跟我說那些有的沒的。”

雖然這麽說，但他還是看了餘大聲一眼，心裏多少有些猜測。

餘大聲的高光時刻，就是那部《少年成神》，而主演，就是陸霄。

如果是之前，他還真沒把陸霄放心上。

但最近的陸霄，熱度很高，尤其是把陳友圍斬落馬下。

從這點看，他是個說得出也做得出來的性格。

如果真在網上爆出點什麽，立馬能掀起一波狂瀾。

而華昱，可是上市公司。

不光是這個，他這部電影，馬上也要殺青，準備宣傳了。

娛樂圈和外面雖然都是人，但的确是兩個世界。

圈裏有很多外面根本不知道的事情，大家稍微打聽一下就清楚，但卻沒人敢曝。

尤其是名頭越大，越不敢。

以前還能在小圈子說，但現在随着移動互聯網的發達，當衆說話都得掂量着點，免得被拍下。

就像陸霄說的，他年輕。

爲什麽說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就是瞻前顧後計算得失。

他一直以來給人的印象的确很硬，但硬的怕陸霄這種橫的。

所以，這一刻朱毅剛還真就慫了。

聽到他色厲内荏的話，陸霄笑了笑，指着餘大聲道：

“魚叔是我長輩，剛我聽到你那麽罵他，我就看不過眼也罵了你。”

朱毅剛的眼神霍然轉向餘大聲，冷冽的就像刀子，但這一次的餘大聲，有陸霄撐腰，沒再看他。

陸霄語氣緩和了一些道：

“當然，我今天不是來跟朱導犯别扭的，那是偶然事件，我是想找朱導要個人，不知道能不能把魚叔帶走？”

朱毅剛怒極反笑：“帶走？當然可以，先把兩千萬的違約金付了。”

“嚯，厲害，一轉眼又翻了一倍！”

陸霄誇張笑了起來，然後也不再看他，轉頭對餘大聲道：

“行了，魚叔，既然談不攏，那就走吧。”

朱毅剛再也忍不住了，勃然大怒：

“你走一個試試？”

陸霄眼神也冷了下來，盯着他：

“怎麽，朱導這是非法禁锢？”

朱毅剛一滞。

陸霄的話，總能精準戳到點上，讓他進退兩難，差點憋出内傷。

這是山上，不是屋内，他還真不敢衆目睽睽之下抓人。

否則陸霄隻需要一個報警，人還是能帶走，而且還會被曝光出去鬧大。

陸霄沒再跟他多說，說的多了，保不準他也怒火攻心做出不理智的事情，畢竟他也是個狠人。

所以陸霄又朝餘大聲道：

“魚叔，走吧，行李就算了。至于違約金該多少就是多少，讓法律說話。”

後一句是對朱毅剛說的。

朱毅剛眼神直勾勾的盯着陸霄的背影，過了一會兒，驟然把手裏的對講機砸地上！

“咔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