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夫人的逝去對于将軍您來說是一個莫大的打擊,墨家軍全體上下都将它視爲大忌,沒有一個人敢主動提起這個話題,将軍要拿下大金,末将無話可說,将軍有命,末将不敢不從,可兩軍對壘,将軍不該用這般殘忍侮辱的手段對待對方。”
墨白冷笑一聲,不該?
那他打傷了嬌嬌的仇怎麽算?嬌嬌若不是受了那一掌,也不會深受内傷。
“将軍,你若再這麽下去,必定要失了軍中所有将士的心,将士們的心一旦被寒了,再想挽回,不是那麽容易的事情!”
墨白勾了勾唇,
呵,寒了心又如何?
反正這世間他最在乎之人,早已不在這世上,其他人如何,又與他何幹?
沈從文詭異的從墨白的眼中看到了他未說出來的那句話,心冰涼冰涼的,仿佛浸泡在冰水之中。
墨白漫不經心道,“當初他大金帶兵進攻夜秦之時,何等殘忍手段,直接下令屠城,如今本将軍隻是讓他們斬殺,那些不忠的降将,便成了我都不對了?”
沈從文皺了皺眉頭,這兩者怎可同日而語?
他正色道,“将軍,他大金要屠城,是他們手段殘忍,但如今将軍要将那些已經投降了的士兵們,全部斬殺了,和這些大金野蠻人有什麽區别?”
“墨家軍從不殺降将的這一點,将軍都忘了嗎?”
“将軍,末将不希望您變得越來越面目全非,夫人若還在世,必然也不希望看到你這般…”
墨白眸子冷得結冰,淡淡的瞥了一眼站在大堂中,竭力阻止他的沈從文。
旁邊的那些将領們聽了這番話,皆心顫了顫,不由得爲沈從文捏了一把汗。
他們也很想阻攔将軍,但将軍這幾年的變化,他們皆看在眼裏,将軍從前隻是性格冷淡了些,如今…心思高深莫測,難以揣測,讓那些想要進言的,在他那般淡漠的目光下,不敢再說半句了。
唯恐一個說錯就會招來…殺身之禍。
那位夫人可是将軍心中的大忌。
沈将軍今日不僅下了将軍的面子,還提了将軍最忌諱的話題。
衆将領看沈從文…仿佛在看一個死人。
沈從文不知道是感覺到了不在意,還是沒感覺到。
嘴裏面依舊念念有詞道,“将軍,哪怕是爲了夫人,不要再增添殺孽,将軍所殺的每一個人,閻王若是将那些殺孽全部記錄夫人頭上,那夫人那般善良的人,怕是要下十八層地獄了!”
墨白對這些一向是嗤之以鼻,不屑一顧的,這種話哄哄小孩罷了,他一個手上沾滿鮮血的煞神,下不下地獄有什麽區别?
反正那都是死了之後的事情。
可,偏生沈從文提到了軟嬌嬌,墨白的耳畔忽然間又響起了軟嬌嬌曾經說過的那句話。
“墨白,不要再增添無辜的殺孽了,哪怕是爲了我,嗯?”
墨白閉了閉眼,薄涼無情的眸子輕輕阖上。
嬌嬌,若你還在,是否也會這般勸我?
會的,肯定會的。
她一直都是那麽善良的啊,爲了不相幹的人,可以一而再再而三的向他求情。
嬌嬌那般善良的人兒,确實不該與他一起下地獄。
他一向不相信死後下地獄這等沒有依據的鬼話,但…爲了嬌嬌,他确實應該是要少增添一些殺孽。
墨白目光涼涼的瞥了一眼已經沒有了四肢,身體被擱置進了一個壇子裏的藍月初。
他的臉上沒有痛苦,沒有求饒,隻有風輕雲淡,從容的赴死。
墨白忽然覺得索然無味,他擡了擡手,“将他拉下去,給他一個痛快。”
“外面的那些降将,你看着發落吧。”
後面的這句話是對沈從文說的。
沈從文還以爲是自己的冒死進谏有了效果,眉眼間含着一絲淡淡的欣慰,将軍如今還願意聽從他們的意見,這就說明将軍還沒有完全入魔,還有得救!
他卻不知道墨白完全是因爲折磨過後,心裏并沒有因此而覺得暢快淋漓,因此覺得無趣,懶得再看藍月初那張淡定赴死的臉。
拿下大金都城後,墨白并沒有第一時間的率領軍隊回京,夜秦的皇帝陛下頓時急了,一連派了好幾位使臣,召他回京。
墨白将那黃色錦布的聖旨,饒有興緻的拿在手裏面把玩,翻來翻去,看了沒一會兒就失去了興緻,嘴角揚起一抹冷冷的笑,不以爲意的将它扔到了牆角。
至于來傳旨的幾位使臣,無一例外地被扣下,軟禁起來了。
見到這一幕的沈從文,嘴角抽了抽。
不知該爲墨白松一口氣,還是更加擔心。
他之前一直擔心将軍會因爲皇上的召喚,立馬将軍隊拉回京中,皇上此時的召喚,其中用意,有誰看不出來?
他們這位皇上一向是個心胸狹隘,容不下人的。
将軍若是真的回了京中,那必然會被卸磨殺驢!
好在,将軍隻是将那聖旨拿在手中看了看,就把它扔在了一邊,那不屑一顧,輕蔑淡漠的眼神。
卻讓他心沉沉的墜落了下去。
是,将軍不回京,他必須誓死追随,隻是将軍如今這般模樣,淡漠的仿佛沒有什麽事情能夠讓他放在心上。
讓他更爲擔憂了。
他擔憂二十萬墨家軍的未來,他們對将軍忠心耿耿,而将軍自從夫人死去後,眸子一片死寂,毫無波瀾的像是對什麽事情都不感興趣了。
心思難以琢磨,喜怒不形于色。
說句直白的就是形如死屍…
墨白擡手,按了按眉心,“你下去吧,我乏了。”
沈從文猶豫了一下,朝坐在最上首俊美非凡的男子,拱了拱手,“末将遵命。”
穆林彥比将軍表現得更加明顯,這一次出征,他除了在戰場上拼命厮殺,就是沒日沒夜的抱着酒壇子,喝醉後,又哭又笑,像個瘋子。
别人不知道穆林彥的異常究竟爲何?
但沈從文卻猜到了一些,他…心儀夫人,從前有情而不自知,自那日看到夫人躺在棺木中的模樣後,穆林彥整個人都變了。
一個,兩個都爲了夫人癡成魔。
沈從文一想到那位驚才絕豔的女子,就忍不住的遺憾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