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子面色陰沉,方才五弟那一拳不是捶在地上,仿佛錘癟了他半張臉,打掉他所有的得意。
“皇上命您盡快去整軍,盡快出征。”
這會兒是賀太監出面,小心翼翼繞過轟然倒塌的禦書房門,躬身說道:“陛下就不見大殿下了。”
不見?
大皇子沒有看到皇上,卻能感到皇上幽深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阿爹對他失望了。
大皇子撩起衣擺,對着禦書房方向
跪了下去,重重的磕頭,聲音沉穩:“兒子不孝,沒能管好弟弟們,阿爹,等兒子凱旋必能洗刷今日之辱,弟弟們遲早會理解支持兒子。”
二皇子嘴角抽了抽,好大一張臉呐。
不過他不會放過五弟創造出來的機會。
撲通一聲,二皇子給大皇子跪下,顫抖道:
“大哥,我以後一定聽話,您别用功夫打我。”
三皇子更是戲精附體,帶着幾分哽咽哭調:
“我同二哥認舅舅還不成嗎?我們兩個不如五弟,擋不住大哥的拳頭。”
“阿爹,求求您派人來教我功夫,我——我不想被五弟保護,五弟爲我都吐血了, 兒子想護着弟弟, 孝順阿爹。”
“三弟說得對,兒子也要操練起來,不能總是讀書了。”
二皇子連忙跟上,兄弟兩人這一次無比齊心合力。
皇上不給他們一個公平待遇, 他們不打算起來。
大皇子瞠目結舌, 張嘴說道:“二弟三弟别鬧了,你們沒有天賦, 又不是練武的胚子, 練武的苦,你們吃不了。”
“大哥這話就不對了, 不提尚在襁褓或是沒成年的弟弟們, 咱們幾個一起長大,誰沒吃過練功讀書的苦?
除了阿陽——不同天眷神子比,阿陽不僅有天賦, 還很能吃苦。
以前咱們在老家同别人家兄弟們打群架時,我同三弟也是沖在前面,幫着大哥揍人。”
三皇子得二皇子示意,聲音高亢了幾分。
“當時大哥都不一定能打得過我,大哥說練武苦,難道讀書不辛苦嗎?
我同二哥能把厚厚的書卷讀明白,付出的辛苦不比大哥少, 吃苦我們不怕,不怪父皇偏心大哥。
大哥是長子, 特殊一點,我們不怨, 誰讓我們都生得晚呢。
阿爹,我們是您的親生兒子,不求同大哥一樣待遇, 阿爹不會讓朝臣以爲我們都是——都是後娘養大的。”
“滾!都給朕滾出宮去。”
皇上大怒, 帶了幾分惱羞成怒的意思。
他又無法同兩個兒子說什麽, 隻能先趕出去宮去, 眼不見爲淨。
兩位皇子殿下如同沒聽到一般,跪在原地。
阿爹還能要了他們的腦袋?
今日不借好機會求個阿爹的保證,他們兩個根本就沒有未來的。
以前他們想法太天真, 想着憑着擅長的領域拽下大皇子。
大皇子成了武道高手, 對他們的性命威脅太大。
一旦大皇子掀桌, 他們豈不是任由大皇子宰割。
五弟好歹能跑, 也有阿陽護着, 他們兩個沒有任何保命的依仗。
“該出征出征, 該修律法修律法,老三該開文會開文會, 你們所說的武道——朕會幫你們想辦法。”
皇上先給兩個兒子畫一張大餅,畫餅這事, 皇上擅長。
大皇子抿了抿嘴唇, 率先出了皇宮,騎在馬上時大皇子回望金碧輝煌的皇宮, 這一次出征,他隻能赢!
一旦征戰不順, 他在阿爹心中的分量都得降低。
二皇子同三皇子在大皇子走後,跪在地上痛哭。
哭聲悲切,又帶着幾分不平幽怨。
他們的哭聲傳進皇上耳中,皇上的腦袋差點裂開了。
“朕還沒崩呢, 用不上你們現在就披麻戴孝做孝子賢孫。”
繼續哭, 兩位皇子豁出去了。
昭陽殿中, 楊妃仿佛能聽到哭聲,勾唇一笑。
“若論不要臉,都是穆北玄的兒子,比其父不差的。”
“讓本宮的人看牢大皇子母族那群人,千萬别被大皇子麾下的義士們殺了,本宮等着他們繼續鬧下去。”
“今兒這麽一鬧,少了安國公,氣倒了太後,明兒他們放出來再鬧幾場,沒準穆北玄都要被氣昏過去。”
“真以爲所有鄉村出來的人一個個都是安國公同老太後?”
楊妃今日可是很過瘾,抽了穆北玄一記耳光。
雖然沒打到, 但是她是打了,劃傷穆北玄的臉。
在禦書房門前, 大皇子同五皇子打了一架。
其餘兩位皇子不是省油的燈, 以後穆北玄都知道兒子多的’好處’了。
楊妃做得再多, 穆北玄未必怕了, 穆北玄的兒子們往他心口捅刀子足以讓他痛徹心扉。
穆北玄一向是想做慈父的。
“主子,皇上是否會幫二皇子他們開啓丹田?”
“他上哪去弄八品高手的真氣去?他那兩個兒子哭一哭,鬧一鬧,能多些好處。
穆北玄不給幾個高品高手教導他們,光靠畫餅,他兒子不會相信。”
楊妃拍着椅子扶手,笑容燦爛極了。
宮裏頭少了幾個高品高手,她的人行動起來方便多了。
高品高手不是大白菜,穆北玄這幾年也沒完籠絡住幾個。
雖然穆北玄本身不弱,高手少了,穆北玄的安全——楊妃暗暗琢磨是不是該進行下一步?
“等雲薇入宮,你去,你去把她叫來,給阿陽挑媳婦嘛,我先看一看,穆北玄不敢說個不!”
楊妃眯起眼眸,穆北玄做了那麽多龌蹉事,精神狀态也不是太穩定……發揮餘地可就大了。
不過,雲薇怕是不願意參合進去。
楊妃歎了口氣,“有本事的人,不爲我所用,爲我所用的,又沒有雲薇的手段,真真是奈何,奈何?”
不出楊妃所料,二皇子同三皇子紅腫着眼睛出宮時,身邊跟了兩位武道高手,懷裏揣了皇上賞賜的‘丹藥’。
按照皇上所說,先練筋骨,再養真氣。
哭鬧一番,他們就能從阿爹手中得到好處。
以前他們真是太聽話,太相信阿爹畫得大餅了。
這一日,二皇子三皇子打開了一扇嶄新的大門,會哭得孩子有糖吃。
“丹藥?不,隻是一些養榮丸罷了。”
皇上重重的歎了口氣,總算是把兩個兒子糊弄走了。
他罕見拒絕了今夜了臨幸後宮,一個人披着外衫坐在禦書房的龍椅上,時不時看一眼尚未修好的大門。
夜星閃爍,涼風習習,四周一片靜谧,皇上顯得孤獨。
他是害怕孤獨的,不然不至于夜夜笙歌,恨不得每天晚上都有七八個女人侍寝。
從小他喜歡熱鬧,剛滿十六就跑出去混了,拉幫結派,同兄弟們一起吹牛喝酒。
在他大哥還是山寨寨主時,他便同山寨上的頭目們打成一片,喝酒吃肉,玩女人,講葷段子。
否則他沒辦法在大哥死後,迅速掌握山寨了。
今日,他本想去見紫宸宮萬氏,可大皇子把五皇子打到吐血。
他去紫宸殿,萬氏不會讓他好過。
再賢惠柔順的女人也受不了自己的幼崽被欺負了。
皇上無法替穆晨解釋誤會。
“天下在手,老子活成了孤家寡人。”
皇上突然開口,“去,把蕭首輔,金太傅——他們都不懂朕,金太傅又要幫阿晨說話,朕對阿晨已經太過偏愛,朕不能隻有阿晨一個兒子!”
郭太監躬身等着皇上的吩咐,心說,皇上還不糊塗。
然而可能有些遲,大皇子站得穩還好,一旦有個意外——他都不敢繼續想下去。
“把舅舅——叫來?!”皇上再次搖頭,苦笑道:“舅舅死了啊,他現在正享着兒子侍奉,孫子孫女圍着他,朕成全了他,同朕說話的人都沒一個。”
“陛下,要不傳召誠國公?”
“那個老狐狸?也好,朕身邊的老兄弟們,就他還敢同朕玩心眼,說說話。”
皇上一直警惕誠國公,沒忘誠國公還是他的結義二哥。
當然川蜀王的結義兄長不過是面子上的情。
誠國公算是皇上領路人之一,在楊公麾下時,他郁郁不志,被高門顯貴看不起,誠國公沒少陪他喝酒解悶。
直到阿陽拜師楊家女公子,他才算真正進入楊公的視野。
郭太監最後确定皇上的心意,“奴才出宮去宣召誠國公?”
“安南伯,栖山侯,他們兩個也叫進宮,順便把朕藏的美酒開幾壇,再上幾個下酒小菜。”
“是,陛下。”
安南伯他們運氣真是好,皇上已經冷落他們好幾個月。
今晚皇上能宣召他們入宮,代表着皇上對老兄弟的清算應該結束了。
紫宸殿,五皇子在萬氏面前跳來跳去,拍了拍胸口。
“娘,我一點事都沒,您還不知道四哥嗎?他沒來看我,證明他知道我不會受傷吐血,傷到根本。
娘信不過我,還不信過四哥?”
萬氏手中拿着針線做衣服,把猴子一般兒子當作一團空氣。
五皇子還以爲娘親在生自己的氣,乖巧蹲下身,将下颚抵在阿娘的膝蓋上:
“娘,别氣了,我真沒事,給大哥上個眼藥罷了。”
“這身袍子是給我做的?是不是有點大?況且我已經有好幾身娘做的袍子了,都穿不過來。”
“不是給你的。”
“……那就是給四哥穿的?”
“阿陽不喜歡這顔色,他矜貴得很,袍子上的絲線都要最好的。”
萬氏嘴角噙着溫柔,眼角餘光掃過疊得整整齊齊的兩套華服。
五皇子順勢看過去,好吧,他怎麽會覺得阿娘不給四哥準備衣服?
比他身上這身還要華麗。
不過,四哥已經是王爺,又不會親自同人打架,傷了根基後,四哥身體有點虛弱,更顯得矜持貴重。
五皇子一點不吃醋,一直覺得四哥值得最好的。
他整日練武,好料子給他穿都白瞎了。
”這套衣服是送給大殿下的,你先别說話。”
萬氏用針抿了抿發鬓,盯着親兒子,說道:“往後别自作聰明陷害這個,陷害那個,别聽你舅舅那些個鬼話,同你阿爹封得勳貴少打一些交到。
我隻有一個念頭,你同阿陽都能太太平平封王就藩。
等皇上去了,我出宮随你們就藩,在你王府住半年,再去看看阿陽。”
“娘還是直接住在四哥王府上吧,兒子去看您就行。”五皇子笑着調侃:“就藩後,兒子就自由了,可以去尋訪高手名師,留在王府的日子不多。”
“不過,我估摸四哥沒空孝順您,他是想就藩,做大哥的屏障,可四哥——昭陽殿那邊能放過他?”
五皇子抿了抿嘴唇,歎道:“今兒阿娘同那位一起——”
察覺到娘親氣色不對,五皇子改口:“兒子不說還不成嗎?
連我這個親兒子都想不到的事,别人就更想不通了。
民間百姓把您同那位說成不死不休。
結果,好嘛,你們是演阿爹呢。
虧着四哥提前暗示我,否則今日我得被吓住。”
“兒子問一句啊,就問一句,您圖啥?”
“圖她好看,圖她活成了我期望的模樣。”
萬氏放下手中的針線,衣服大體成型,主要縫合的針線都是她做的,剩下的活兒,萬氏打算扔給宮女們去做。
大皇子不把她當娘,她還會一心一意對大皇子?
她又不是下賤,沒有兒子疼?!
五皇子想破腦袋也沒想到從阿娘口中聽到這個答案:
“四哥說,阿娘比她明白,您不差她。”
萬氏戳了戳五皇子的額頭,涼涼說道:“這事别聽阿陽的,他對楊姐姐始終帶着偏見。
正因爲在乎過,阿陽才格外上心,沒錯,就是上心了。
阿陽在楊姐姐的事上,有倔強固執的一面。”
“您的意思四哥想證明給她看才頻頻針對她的嗎?”
五皇子揉了揉自己額頭,大人們的世界複雜了。
他還是一心邁入高品鏡,追尋陸地神仙之路吧。
雲府,安國公口中的酒噴了出來,咳嗽了好一會,說道:
“不羨打算明日去祭奠安國公?還要帶我一起去?”
自己給自己上香祭奠,這還真沒見過。
雲默幹脆自己動手爲老爹擦拭嘴角,沉聲道:“不是安國公,是去祭奠皇父!睿皇帝!
今夜我會寫幾篇祭文明日燒給他,不過,父親千萬不可興起争爵之心,安國公的爵位給他外孫正适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