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府,穆地主悠哉悠哉的擦着在外人看來隻能做裝飾的寶劍。
誰會相信文弱的閩王殿下有壞心思?
就連他的王妃給自己戴了綠帽子,生下兩個孽種,閩王殿下也隻會入宮去請求皇上判和離!
這還是一個正常的男人該做的事?
倘若不是皇上心疼穆地主這個幼弟,江氏偷情的勾當還真能以和離收尾,絲毫不影響江氏母子三人的名聲。
吃瓜群衆覺得穆地主愛慘了江氏才忍下來男人不能忍的屈辱。
可是穆地主有個疼愛弟弟的好二哥,恰好這好二哥還是當上皇帝的。
一句江氏混淆皇家血脈,能把江氏整得透透的。
再加上有個蠻不講理鄉野村婦出身的親娘,當今太後娘娘絕對是讓人印象深刻的存在。
史書上任性的開國皇帝比比皆是,當今皇上并不是最任性,殺人最多的。
畢竟還有楊家以及一些勳貴們能牽制皇上一二。
何況皇上也是有抱負的,不僅開國,還想當一個名垂青史的開創盛世的帝王。
皇上風流好色,對萬娘娘等人說不上好丈夫,但在朝廷上處理國家大事,他不曾含糊過,也不會随着自己的性子混來。
但是皇上有一個在史書上絕對會留下濃墨重彩一筆的老娘。
開國皇太後其實很少見,尤其是身份這麽低又不講道理的皇太後。
偏偏皇上還不能不孝順皇太後,沒有皇太後當時攀扯着安國公幫皇上養家養兒女,他都熬不到稱帝的一日。
皇上早早立下以孝順治國,強調百善孝爲先,他自己隻能做個大孝子,給天下百姓打個樣。
太後最爲偏疼的小兒子穆地主被江氏綠了?太後哪能饒了江氏?讓江氏全身而退?
對穆地主的消息喧嚣塵上,同雲中君娶女侯親生女兒這事并列兩大熱門。
穆地主心知其中有他的好二哥推波助瀾的結果,否則一般人不敢議論他被綠的事。
皇上逼穆地主繼續做個平庸隻能依靠兄長同老娘的親王!倘若他還是淮陽王,隻是郡王,也許二哥還能放心一些。
他成了親王,皇上做夢都得留上半分的小心,沒見皇上往大皇子身邊派去了不少的高手?
除了穆陽離開大皇子的原因之外,皇上怕大皇子在外出征出了意外。
皇上兒子不少,按說怎麽都輪不到去懷疑親弟弟繼承皇位。
可皇上對穆地主始終有所懷疑,怕他扮豬吃老虎,再加上偏心穆地主的太後支持,穆地主未必就沒有來個取而代之的可能。
不管穆地主真是豬,還是暗暗蟄服,皇上都會讓天下百姓相信穆地主就是豬!
穆地主清楚他的好二哥心思,那就繼續當豬呗。
橫豎他對天下同皇位心思真不大,可是阿陽那句阿爹是皇上,其實還是讓他有點不痛快的。
明知道阿陽隻是玩笑而已,同他一樣并不在意那把至高無上的椅子,對他們陸地神仙來說——世俗的皇位真沒多大意思。
“阿陽說什麽了?”
“回王爺的話,靖王殿下讓您别遲到……”
穆地主擦拭寶劍的手被深深劃出一道口子,寶劍劍芒閃爍,仿佛将沾染上的鮮血吸進寶劍之中。
侍衛低頭,不敢去看,這是神兵吧?
往日他們議論過閩王腰間的寶劍就是個樣子貨,真是瞎了他們一雙狗眼。
穆地主将寶劍歸鞘,面色瞬間蒼白,别遲到,三個字如同魔咒一般,他哪一次都沒趕上趟。
就算是給穆陽報仇,他都落後了楊妃一步。
穆地主也不顧上重新梳洗了,将寶劍挂好,快步走出靖王府。
他剛騎上馬,聽到太監尖細的聲音,“閩王殿下,皇上宣召您入宮……”
太監話沒說完,穆地主催馬就跑,跑得比兔子還快,仿佛背後有猛獸在追着他跑。
“皇上——皇上說該請太後娘娘回宮——”
太監已經看不到閩王了,這麽卷皇上的面子,也就閩王敢做。
“王爺這是去哪?看樣子是出城去了?”
閩王跑了,閩王的侍衛同随從還在,傳旨的太監快速拽住一人,詢問:“皇上等着閩王殿下呢。”
随從支支吾吾:“不知道,小人也不知王爺要去哪?”
太監面色不好看,閩王殿下不怕自己在皇上面前給他穿小鞋。
一個靠着皇上同太後的窩囊廢,對皇上主子的傳喚還敢當作聽不到?
他已經在心裏做出決定,好好告閩王一狀!
高庸王給了他不少好處,他能成爲傳旨的太監,也多虧高庸王資助了他一些銀子。
他這才有了上下打點的資本,終于混到了皇上跟前侍奉。
據說高庸王對閩王并無任何好感,當日不是太後護着,閩王差點被高庸王一槍挑死。
也正是因爲穆地主在太後面前盡讒言,高庸王才無法認祖歸宗,被太後當作野種!
太監絕不敢給靖王上眼藥,可閩王名聲臭成那樣,太監也不怕閩王。
閩王足夠蠢,不會去找太後說這事的。
他在皇上面前添油加醋,閩王都不會知道是誰盡的讒言。
隻要答謝了高庸王,以後他能繼續從高庸王手中拿到好處,也可以當作對高庸王的酬謝。
以後他就不必再聽高庸王的了。
随從又小聲勸說:“王爺的脾氣向來是想起一出,是一出,爲了一本書他能去千裏之外的人家讨要,爲了一塊硯台,他能一直纏着工匠眼看着制作硯台,他應該想到好東西,才沒聽到内侍的話。”
順手遞上過來一張銀票,太監輕輕推了推,皮笑肉不笑道:
“咱家不敢收,本想追着王爺去傳旨,也好讓王爺能盡快入宮,省得惹惱陛下,咱家騎術不好,隻會伺候主子,如何都追不上閩王了。
罷了,咱家着就回宮去向皇上請罪,出宮一趟本以爲是美差,沒想到閩王殿下……哎,咱家被他害苦了。”
太監拂袖而去,随從張了張嘴,最終化作一聲長歎,就是知道王爺去哪,他也不敢說,更不敢阻擋王爺。
天王老子傳喚也阻擋不了穆地主趕去萬平縣,甚至他做好了駿馬突然拉稀跑不動的準備,無論如何,他都不能再讓阿陽失望,再遲到了。
每一次遲到都讓他痛徹心肺,事後如何殘忍的報複,都不如及時趕到。
倘若他不是屢次遲到,如今該是夫妻和美,兒女滿堂了。
而不是如今這種狀況,他隻要想一想都覺得頭疼,他一個人到底是怎麽把事情弄得複雜?
他的女人碰不得,他的骨肉認不了。
雲府,穆地主翻牆而入,很快轉到後院,找到急得團團轉的安國公,剛想露面,聽到安國公咒罵聲。
“小兔崽子跑得真快,還爲他将來着想,不想過于得罪不羨,等我成了雲薇的祖父,你看我怎麽折騰他!
論起整人下限,我比不羨低得多,到時候老婆子不許阻止我,你别被地主幾句話就哄了去。”
老太太盤坐在炕上,揉了揉有點酸痛得胳膊,“兒子都認下了,你作甚斤斤計較在喜堂上受他們跪拜禮,以後也能彌補上。
我聽說來得官員不少,勳貴也有幾位,你——你當初在京城裝乞丐認兒子,這些人可都清楚,見過你。
你認兒子時又穿着乞丐裝,想說你同安國公長得像,他們不信啊,這次我得站阿陽這邊了,你這不是故意爲難他嗎?
他就是神仙也拯救不了你!一切都是你自己做的。也就是不羨沒多想,忙着娶媳婦,忙着科舉,換在尋常時,你這張皮早被你兒子剝了。”
安國公哽了好半晌,耷拉着腦袋坐在老太太身邊,唉聲歎氣:
“沒兒子時,我覺得能有兒子就好了,有了不羨,我想要就多了起來,控制不住自己,很想坐在父母位上——也想讓他們知道,我不是絕戶,親兒子比他們家的小子都厲害。”
老太太心疼摸了摸老頭子的腦袋,同樣唉聲歎氣,“老二娶萬氏時,你同我一起在喜堂上受了他們叩拜,想開點也就那麽回事兒,人要看得遠一點,你爲能上喜堂表露了身份,以後不羨就隻能做安國公世子了。
你真舍得他寒窗苦讀這些年?舍得他——雲薇那丫頭費盡心思爲你兒子揚名?
你該知道,我最遺憾的一件事就是地主啊,他是能憑着才華做大官的,偏偏我兒子當了皇上。
我隻能當太後,做不了狀元老娘了,地主苦讀多年,被封王耽擱了。”
說不出的遺憾,道不盡的委屈,老太後是真的痛心。
安國公頭枕着老太太的腿,喪氣道:“算了,我以後再顯擺,阿陽都不幫忙,縱然地主這次不遲到,我無法指望他。”
老太太原本還是很心疼安國公的,她涼涼的說道:“你的意思是我兒子不如阿陽?”
“當然比不了……”
安國公發覺出岔子,連忙改口,“不是,你聽我解釋。”
老太後一把死死拽住安國公,另外一隻手抄起炕上放得掃床的掃帚狠狠抽上去:
“死老頭子,我看你是皮癢了,拿一個野小子同我心肝肉比?
你信不信我立刻沖出去,高喊一聲,哀家是太後!”
安國公被掃帚抽得嗷嗷嗷直叫,在屋子裏蹦來蹦去,“死老婆子輕點,輕點啊。”
“你好好叫,大聲叫,不用哀家去前面,你自己就能把你兒子召來,正好同他攤牌,雲默做安國公世子,哀家保證拿他當作親生的——好阿弟的唯一子嗣,哀家的好侄子。”
老太太大部分是吓唬安國公,她怎可能舍得下狠手抽呢?
安國公叫聲立刻小了,擔心向外面頻頻張望。
以前同老太婆鬧慣了的,總是被抽很習慣。
“穆地主,你——”
安國公正好同穆地主的目光碰到一起,穆地主也不再隐藏,快步走進屋中,關上房門,說道:
“方才有兩個婢女過來,我悄悄弄暈了她們,娘别同舅舅吵了,先說正事。”
老太太把掃帚疙瘩往旁邊一扔,啐了一口,到底還是壓低聲音,“等回宮,你再敢十天半月不入慈甯宮,哀家讓你好看。”
安國公:“……”
他太難了,不入慈甯宮陪太後,太後發火。
可他去慈甯宮次數多了,皇上言辭間總會警告他這個好舅舅。
在皇上面前,他還能裝傻,也不怕皇上真收拾了他。
最可恨是閑着沒事幹的禦史們,總揪着安國公夜宿慈甯宮不放。
安國公很納悶禦史存在的必要性,風聞奏事,他們彈劾安國公比彈劾貪官污吏的次數多,強度大。
安國公覺得自己就是一塊大肥肉,是個禦史都想來啃一口。
“成,以後我就住在慈甯宮了。”安國公豁出去的模樣,得意笑道:“等我兒子做官後,罵不死那群不務正業的禦史們!俺兒子可是文壇盟主,士林領袖。”
老太後眸子一亮,撫掌大笑:“對,對,我兒子是指望不上了,以後指望你兒子也是一樣的,都是咱兒子,孝順咱們就是好兒子!”
穆地主尴尬極了,自己功力不如安國公,同穆陽的關系有所親近,沒到打破桎梏的界限。
可能是他還不夠放飛?
安國公理了袖口,老太太給他遞過去一塊點心,他吃着點心補充方才消耗的體力,斜着窺着穆地主。
“真稀奇,你沒被什麽事情絆住腳,沒遲到。”
“您都讓阿陽給我送消息了,教訓深刻入骨,我是不敢再來遲了,雖然你這事不大,不遲到總是好的開端。”
穆地主喝了一口茶,沒眼看自己的老娘爲安國公按摩肩膀,又是喂點心,又是喂水的,把安國公當爺伺候了。
方才是老娘拿着掃帚追着安國公打?
沒準他眼花了。
“舅舅,我覺得這次之後我就轉運了,及時雨遲早是我的綽号。”
“……”
安國公差點被點心噎死,吞咽好一會,才咽下去,指着穆地主:
“最近是怎麽了?你同阿陽都不正常,往日我嫌棄你們裝,可比眼下要好,起碼——我知道你們的底線。”
他們這對叔侄一放飛,安國公隐隐有天下大亂的預感。
掙脫了繩索束縛的他們——對皇上不見得是好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