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太監跑得更快一點,去慈甯宮請靖王。
淮陽王颠颠從耕種的土地中跑出來,雙腳粘着泥土,身上穿着土黃色老農種田才會穿的布褂子,頭頂帶了個遮陽的草帽。
他将手中的鋤頭交給穆陽,“陪你祖母耕田去,我代你去見二哥。”
賀太監說道:“皇上想讓王爺去報仇……”
“娘,二哥覺得我不配做王爺!”
“什麽?”
老太後直起身子,擡高頭,“皇上又怎麽了?你陪我種地都不消停嗎?你不是王爺,他這是不想認你這個兄弟了?”
“哀家的命怎麽這麽苦,老大爲了個女人死了,皇上隻剩下地主這麽一個親兄弟啦,老二是想要哀家的命?”
太後狠狠拍着大腿,嚎啕大哭,“好好的男人成了兄弟,老二不認地主,他不想孝順我——”
“太後娘娘誤會了,皇上沒有不認淮陽王。”
賀太監早就領教過老太後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本事,尤其是老太後的哭功——光打雷不下雨。
一般不用第三招,皇上就投降了。
他後悔跑慈甯宮這一趟。
雖然他不服郭太監,自覺不比郭太監差,就是沒郭太監伺候皇上時間長罷了。
可是今日,賀堅強賀大太監發現,郭忠誠是四大太監之首是有原因的。
“皇上想讓靖王殿下爲雲姑娘親手報仇,靖王殿下也能讨得雲姑娘的歡喜。”
“胡說!那姑娘哀家雖然沒見過。”老太後面色紅潤,眼裏一滴淚水都沒有。
她時常抱怨不做太後了,可真讓她放棄當太後,她也是不幹的。
做太後的日子是她以前想都不敢想的,當太後還不知足,她會被老天爺劈死的。
除了男人變阿弟!
無論是阿弟還是男人,她都能随時同安國公一起。
偶爾分開幾日,彼此之間反而不至于兩看兩厭。
太後甩了鞋上沾得泥土,“那姑娘倘若輕易就能被讨好,就咱們阿陽這相貌,這身份地位,他至于到現在還沒娶雲姑娘進門嗎?
那姑娘身上有着女侯……咳咳咳,女侯丈夫的血脈,尊貴又性情果敢,更喜歡自己親手去報仇。”
靖王詫異看了一眼老太後,吃驚不小。
老太後笑呵呵說道:“哀家說對了吧?”
穆陽拱手道:“皇祖母睿智。”
“睿智談不上,哀家昨夜做夢來着,是個很好的夢,菩薩顯聖将一顆耀世明珠托付給哀家,等哀家醒了,怎麽想怎麽覺得菩薩說那幾句藏頭詩指得就是她。”
“敢問皇祖母是這樣的詩?”
穆陽問道,賀堅強也豎起耳朵認真聽,回去好把此事轉告給皇上。
皇上一直鴻運當頭,便很相信托夢的事。
據說皇上曾經差一點落入包圍圈,晚上睡覺夢見了太後娘娘告訴他不可往前走。
第二天,皇上不顧衆人反對,甯可多繞了幾十裏路也沒走捷徑。
因此避開了陷阱。
“詩詞啊?”
老太後雙手一攤,老眼一翻,無賴又氣人說道:“我不識字,又上了年歲,記性特别差,哀家怎麽可能記住詩詞嘛。
哀家知道菩薩說得就是雲薇,菩薩給龍母托夢多正常啊。”
“娘,什麽龍母?”
淮陽王頭很疼,配合得一點都不默契,昨夜不是背誦詩詞背得好好的嘛?
一晚上,老太後就全忘了。
那他昨夜費了那麽多口舌就得了個寂寞?
“皇上是真龍,哀家生了真龍,上次阿弟同哀家說有佛母,哀家就不能是龍母?”
“行,您說得很對。”
淮陽王擦了擦手,對嘴角抽抽的賀太監說道,“再不去同皇上複命,威武将軍怕是一雙腿都要跪廢了。”
“地主代哀家狠狠打威武将軍幾鞭子,他負荊請罪顯得很孝順,若他真孝順他娘,不該過于縱容那個老婆子。
都說子不教父母之過,可是老太婆們一個個都不安分,在外胡來,未嘗沒有當兒子的失職,最起碼該讓他娘知道什麽事能做,什麽事情不能做。
指使叛賊綁走無辜的小姑娘要挾寡婦下嫁,這不是老糊塗,是犯法的。”
老太後深受其害歎息:“這一點二皇子做得就很好,每次來給哀家請安,二皇子都會給哀家講解律法。
說哀家縱然是太後,也不可僭越律法,做違法亂紀的事。”
淮陽王強行憋住才沒有笑出聲,他娘真是辛苦了。
二皇子一旦說起律法來,比老和尚念經還要枯燥無趣。
而老太後恰恰又是坐不住的人——難怪她很少叫二皇子來慈甯宮。
每次二皇子來請安,老太後是能躲就躲,實在是躲不了拖不過,耳朵塞兩顆棉花球也勉強應付了。
“阿陽,你祖母就拜托你照顧了。”
淮陽王隻是重重梳洗了一番,并沒有更換衣服,随着賀太監去見皇上。
穆陽看了看土地,又看了看手上的鋤頭,邁步進入田地中,揮動出鋤頭翻地。
老太後再旁看了一會兒,說道:“阿陽做得比地主好,地主沒做過農活,都是哀家嬌慣他。”
眼見着穆陽一會兒就翻出好大一塊地,阡陌有序,老太後再旁邊喊道:“停下,停下。”
“祖母還有吩咐?”穆陽有點不明白哪出問題了,老太後拄着鋤頭,無力說道:“你都幹完了,哀家怎麽讓阿弟培哀家種田啊?”
“阿陽——”
老太後咂巴咂巴嘴,一臉的恍然大悟:“難怪你長成這樣,娶媳婦還費勁——你可真聽話,你三叔讓你陪哀家種田,你就跟一頭老黃牛似得一直翻土?”
“……皇祖母的意思,我該如何做?”
“這男人同女人在一起時有很多事可做。哀家喜歡種地,就願意同阿弟你耕田來,哀家澆水。”
“我同阿弟本無緣,全靠我的套路深,喜歡一人還講什麽臉面,賴上去啊,不給勾引心上人的小妖精機會,你就不曾想過雲薇如今正做什麽嗎?”
“她——應該在書房,咬着毛筆,寫雲中君留給她的課業。”穆陽眼裏有笑意。
老太後一拍他肩膀,催促道:“那你還不趕緊去陪她?寫文章不是你最拿手的嗎?是教她也好,幫她寫也好,總能陪在她身邊,你還怕娶不到她?你同她沒到老夫老妻的地步,正是情窦初開,濃情蜜意之時,分開一瞬都不舍。”
禦書房外,淮陽王拿過威武将軍手中的藤條,“對不住了,本王奉皇命行刑。”
威武将軍點頭道:“末将知道。”
淮陽王眸子微沉,舉起藤條不輕不重落下,威武将軍不覺得很疼,知曉淮陽王下手留情了。
皇上眸光複雜,重新低頭批奏,這并不是他想看到的結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