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一生有三個親生兒子,大伯父奠定皇上争奪天下的根基,直到如今仍是江湖綠林中的傳奇,他是真正做到替天行道的綠林好漢。
二伯父他是開國之主,萬民主宰,江山在握,美人在懷。
而您, 父親,您不該隻是百姓口中的嘲諷談資,他們更關心你頭上帽子的顔色。”
穆陽認真極了,一字一句說道:“您得用常勝,心懷天下之雄心把扣在您頭頂上的污穢一點點洗幹淨。
你對紅杏出牆的江氏寬容,隻因爲您是個溫柔心軟的人,心有所屬自覺對不住她。
但是旁人不知,隻當您蠢,您傻!”
“别說了, 阿陽,我聽你的,以穆地主的身份去西涼,幫你守住西涼,最少一年内,我在西涼國土就在!”
“西涼丢了,我希望您還在,失敗不可怕,可怕得是你死了。”
“……”
穆地主覺得自己說什麽都能被穆陽頂回去。
穆陽在意他,聽穆陽說話,怎麽聽怎麽不舒服呢。
“我猜楊皇後希望你以本尊身份去主持西涼的攻防,她不希望被知道内情的人當作年輕時瞎了眼睛, 看上了一無所成的廢物。”
“她不會在意我,阿陽别再拿她亂我的心, 我不信你的話。”穆地主被穆陽忽悠得還不夠多?
要不怎麽是母子呢,他們兩個憑幾句話便能讓穆地主的心七上八下, 想東想西,飄忽不定,沒找沒落。
穆陽眸光多了幾分費解,小聲嘀咕了一句,“可能她當年真是腦子進水,眼瞎了……”
穆地主很想揪住穆陽的脖子,“你給我重新說話!”
“嗯,看上您清新脫俗,不走尋常路,看上您腦子清奇,看上您不會哄人。”
穆陽認真問道:“還需要繼續稱贊您嗎?”
“你可以直接說,她一朵鮮花被我這隻豬給拱了。”穆地主沒好氣翻了個白眼,解釋不清楚了。
穆陽是他親生兒子!
他當爹的怎好意思開口專門去解釋,自己同說前妻不是前妻,說情人不是情人,說嫂子不是嫂子的女人之間的情史?
論不要臉,他不如二哥,可能大概不如楊皇後。
穆陽反問一句,“看您不太服氣的樣子, 莫非是女公子先下得手?當年應該有不少人想做女公子那朵花下的牛糞。”
“……”
穆地主心頭一抽一抽的疼,緩了好幾口氣, 開口道:“明早我就要離開,阿陽,你除了不讓我順心的話,沒别的話可說?”
穆陽仔細思考半晌,擡起眼眸,認真又嚴肅。
穆地主下意識認真聽,來了。來了,阿陽總會同他說幾句貼心的話。
“沒有了。”穆陽一字一句說道,“薇薇同我說,别提前說一些一路順風的話,容易招惹不好的事,要不什麽都不說,您心中惦記着,危險關頭會多想想保住性命。
要不就說讓您添堵的話,您沒準計劃着再見我時,狠狠揍我一頓,或是用您的戰功狠狠打我臉。”
穆地主總算找到了穆陽‘學壞’的根由,罪魁禍首是兒媳婦!
一把抱住穆陽的肩膀,穆地主狠狠拍了拍他的後背,“臭小子,等我回來,我還沒聽夠你叫我爹,放心吧,我死不了!”
穆陽身體僵硬一瞬,不大習慣被男人這麽摟着。
從他有記憶起,沒幾個人會抱他。
萬娘娘頂多牽着他的手,畢竟不是親生的,萬娘娘相對含蓄,親生的兒子小五很少被她抱着。
可是,從穆地主接回穆陽後,隻要有機會就必抱他。
小時候,穆地主抱他在膝頭,手把手教他習字,給他做小木劍,同樣悄悄将他帶到秘密地方,教他練劍。
别人家孩子都有的玩具,穆地主會悄悄親自做給他,比别人的更好,更精美。
他得到的第一匹馬也是穆地主送的,第一次出征拿在手中的銀槍,是穆地主鍛造的。
槍頭看着尋常,穆陽知道是精鐵打磨而成,見血封喉,極是鋒利。
穆陽緩緩擡起胳膊,狠狠抱了抱穆地主,“父親……你兒媳婦可能有了,我等着您幫我帶兒子。”
穆地主:“……有了?!昨兒在溫泉莊子上,你還同她胡鬧?你就不怕把我孫子折騰掉了?”
“呸呸呸,”穆地主松開穆陽,狠狠呸了幾口,“當我沒說,神佛莫怪。”
穆陽轉身就走,明明他說得是可能,又不是一定?
不是爲了讓穆地主多個念想,他才不會這麽說。
以前他很想要一個同自己血脈相連的子嗣,可薇薇懷孕辛苦,他舍不得,再加上幾乎一年不能碰她,剛解鎖了不少姿勢的穆陽正在積極學習實踐當中。
子嗣……過個三五八九年再生也不晚!
穆地主勾起嘴角,酒氣慢慢從身體裏蒸騰而出。
阿陽多了幾分煙火氣挺好,有愛慕他的妻子,有活潑可愛的麟兒,有萬娘娘的母愛,他還有什麽可不放心的呢?
不過,他還是要努力活着,等阿陽伺候孝順他。
穆地主又提起一個滿滿的酒壇子走向吃吃喝喝的将士們,有幾個沖鋒時用得陣法,可以用得上。
穆陽所具備的戰術素養是他一刀一槍教出來的,楊皇後隻用家規約束阿陽,論起打仗的戰法,穆地主不比穆陽差。
他缺得是真正領兵的經驗,同将士們打成一片,對他排兵布陣更方便。
穆陽從來沒同普通士兵打成一片過,穆陽小時吃苦,十歲以後遇見楊家女公子,穆陽被她以王侯之禮培養。
她舍得在阿陽身上砸錢,砸權勢,生生培養出阿陽身上的貴氣。
皇上的其餘兒子都沒有阿陽這待遇,于是皇上登基後,他的皇子們論金貴不如阿陽,身上有着無法洗去的‘樸素’。
“同他說完了?阿陽記得我的提醒吧,得讓他憋屈,讓他想着等勝利了揍阿陽一頓。”
雲薇迎上穆陽,挽住他的手。
穆陽點點頭,“該說都說了,他剛才想揍我,不過是勉強忍住了,他怕打不過我更丢人。”
“有這味了,以後阿陽就這麽同他說話。”雲薇笑道:“不過你不能氣我,我是打不過你,我可以咬你。”
穆陽單手攔主雲薇的腰,笑聲低醇又暧昧,“換個隻有我同你的地方,我随便你咬,好不好?”
不好!
雲薇‘無力’的掙紮,穆陽輕易就鎮壓了她,抱着雲薇離開,得了便宜的人永遠都是壞壞的笑!
穆陽爲了子嗣努力着呢。
穆地主同将士喝酒時,憑着高深的功夫眼觀六路,耳聽八方。
沒能親眼看到穆陽,卻能感到穆陽身邊的氣息都帶着幾分歡快。
年輕人沒個節制,穆陽又比尋常青年氣血旺盛,完全沒有練成高品高手的清淡寡欲的心态。
穆地主腦子裏不由得浮現年輕時驕傲的楊家女公子,許是酒得刺激,眼尾泛紅,下身也有幾分蓬勃之感。
他論境界可能比穆陽還要高一些,終究是抵不過動心之人。
他被如今明豔的楊皇後驚豔過,真正藏在心頭還是年輕稚嫩的楊家女公子!
倘若,他徹底超脫凡人之軀,達到傳說中的踏破虛空之鏡,他最想回到他們都還年少時,大錯尚未鑄成。
他才不去尋找寶物取悅楊家女公子,隻會留在她身邊……哪怕被楊公父子打個半死,他也要登門求親。
楊公會嫌棄自己貧寒魯莽,楊少主會嫌棄他狂傲不懂得謙虛,滿京城的人會嫉妒他勾引到他們心中的白月光。
他會被人報複,不過楊家女公子陪着他,同他一起對抗父兄。
無論生死,他們都會一起面對。
年輕時……她的野心沒有如今這麽大,還是想嫁人做個好妻子的,他可以帶着她離開京城,去哪裏都好,他同她一起打下一塊州縣,等待着天下大變。
“闵王,你落淚了?”喝酒的将士輕聲提醒,好好的喝着喝着,闵王就哭了?
這是什麽習慣?!
闵王擦了擦眼角,笑道:“酒有點烈,真是好酒啊。”
仰頭,穆地主喝光了半壇子酒,并将壇子扔到地上。
倘若當年阿陽在他們期待下降生,長在他們身邊,不曾被送走折磨,阿陽會是最英俊驕傲的少年。
也許,阿陽現在是當之無愧的皇子……
不能想!
穆地主搖頭甩掉了荒唐的念頭,還有一種可能,他同她如同今日的皇上同楊皇後不得不在一起,又不得不互相算計争鬥。
夜晚,酒宴散去,将士們入了營帳歇息,穆地主單獨坐在火堆旁。
映襯着他神色莫辯的臉龐,他仿佛下定了決心,吹響了幾聲口哨,不大一會兒,方才醉倒的人走出了營帳。
三人來到穆地主身邊,周圍的空氣仿佛活過來一般凝結成一層無形的屏障。
“你到底有完沒完?一會兒一個主意,我看你不該叫穆地主,該叫穆三變,一天變三次!”
“就是,我說穆老弟,以前你瞞着我們不告訴我們你真正的身份,隻讓我們來京城,我們聽你的來幫你,可倒好,你是闵王……名聲特别差的闵王,我們拿你當兄弟,不計較名聲,你想争奪天下,我們也答應了。
你突然又說去西涼……好吧,當我們習武爲天下百姓做貢獻,你方才又吹口哨,怎麽的?還讓我們回京去,幫着楊皇後?”
“我說,闵王殿下是你有病,還是我們沒睡醒?你同我們老實說,你到底同楊皇後啥關系?”
“還有靖王,我瞧着同你關系匪淺,你一直拉着他說話,對了,對了,你連宗主之位都給了靖王,并且把此事告訴了所有你能告訴的人,不就是怕我們沒輕沒重傷了他?”
三人你一句,我一句,眼裏八卦的火焰比火堆燃燒得都要旺盛,要知道隐瞞身份的穆地主當年可是迷倒一批人,男女都有。
他們暗自也議論過,什麽樣的女人能迷倒宗主,能給宗主留下兒女。
他們雖然精研武道,卻也愛湊在一起說一些八卦。
穆地主看着跳躍的火堆,“他是我兒子,親生兒子,羨慕不羨慕?你們以爲我給你們寫信是關照阿陽?錯了,大錯特錯,我是怕你們莽撞,受了蠱惑去刺殺阿陽,阿陽把你們當刺客給宰了。”
聽着穆地主炫耀顯擺的口吻,三人恨不得直接出手掐死他!
彼此眼神交流,一人打不過穆地主,三人合力還打不過他?
“我勸你們别動手,隻要我能挺過一刻鍾,阿陽就能趕過來,我們父子聯手,你們想要腦袋腫得似豬頭?阿陽下手可沒太大分寸,說不得得腫一年半載。”
穆地主得意極了,“我早就同你們說,别信童子功那一套,早早有了子嗣,教導兒子,打架比武也有個好幫手。
你們也不用羨慕我,你們就算有兒子,也不如我的兒子!”
這就過分了!
三人恨得牙癢癢,卻也知穆地主說得是實話。
靖王他們都看不出深淺去,看似沒入武道,給他們極大的壓迫感。
“靖王,你兒子,親生兒子到底什麽境界?”其中一人偷看穆地主神色,改了幾次口問出最想知道的答案。
他們外表看似隻有四十餘歲,實際年歲都在九十以上,管穆地主叫小老弟并非充長輩。
他們年輕時生子,孫子怕是都又穆地主大了。
穆地主說道:“如果這世上真有人能引動天雷,熬過九天重雷,那人一定是我兒子!他眷戀紅塵,心思已亂,是不肯再盡力修身修心了。”
“那你不管管?這不是耽擱大事嗎?”
“大事!什麽是大事?!”穆地主回頭看向三人,笑道:“在你們眼裏突破是大事,宗師之上是大事,成神是大事,阿陽的大事就是同他媳婦在一起,我們我忘了最重要一點,武道極緻是逆天,卻忘了随心,當我們開啓武道時,是求長生不死?
不,我們隻是想要保護想保護的人,我是,你們也是,否則我們不會做兄弟,關系親近。”
穆地主說道:“阿陽已經無需要我了,可楊皇後需要,她把一萬兵馬給了我,我把你們派去給她用。”
“……别說她隻是你二嫂,我們是不信的。”
“是兒子他娘!”
穆地主起身揮手破除了屏障,“也是我的心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