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薇很是意外。
穆晨竟然有深情一面?還是對穆凰舞?
而不是姜側妃!
“就他一人來祭奠嗎?侍衛同随從怎麽沒跟着?”雲薇輕聲說道:“他被皇上廢了太子的名分,皇上并沒有虧待過他,衣食住行有人專門伺候。”
“嗯。”穆陽點點頭,說道:“他是一個人來祭拜的。”
雲薇抿了抿嘴角,輕聲說道:“别怪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同我今日來這祭拜你的親生父母不少人都清楚。
闵王前些日子大張旗鼓挑選衣冠冢的位置,這事瞞不過有心人。”
“我知道你懷疑他是故意讓我看到。”穆陽輕笑,“你大可不必如此謹慎,我同他的情分從來不是因爲你,一點點疏遠同你無關。”
“我指定不會相信他而不信你。”
穆陽說出最後一句話,“不過,既然看到了,總不能看着他被辱罵欺負。你在這等我,我去把他救出來。”
“如果打人的人真的買下這塊風水寶地,他把人葬在此處,他不占理。”
雲同回頭的穆陽對視,“打人是不對,不過那邊人今日擡棺下葬,發覺自己挑中或是買下墓地被别人占了,壞了風水,換做是你,對先輩不敬,能不發火嗎?”
雲薇說道:”律法同人情也要有所側重,我并非阻止阿陽去救他,打他的人也是情有可原。
不該因爲打了皇長子就被衙門狠狠處置,申饬告誡一番,不可輕易動手打人,比較适合。”
穆陽嘴角勾出一抹笑,“嗯,我記下了,不會讓大哥報複他們。”
雲薇回以信任的笑兒。
穆陽加快腳步沖了過去,散在身後的兩名侍衛緊跟了上去。
穆陽祭拜親生父母衣冠冢帶得侍衛不多,衆所公認穆陽沒有任何武功,闵王也是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穆陽去何處都有侍衛随行。
“住手。”
穆陽看到被人踹到的穆晨,想起曾經兒時他們和同村的人打架時,穆晨會護着他,甯可穆晨自己挨打,也把他保護得很好。
若說不觸動是假話,再幫着穆晨,穆陽也做不到。
畢竟穆晨不該隻是被一群身穿孝服的大漢們壓在地上打。
穆晨腿受過傷,但不用傷腿,穆晨憑緊憑一隻手便能制住毆打他的大漢們。
就算不能動手,也可以說出身份來,大漢們縱然不信,也不敢再襲擊他。
百姓們是不會給自己招惹任何是非的。
偏偏穆晨被大漢按在地上打,不由得穆陽不多想。
侍衛跟着靖王喊住手,大漢們看了一眼一身素衣,難掩貴氣的俊美男人,又看到他身後孔武有力一看就很能打的侍衛,頓時不敢再毆打地上的穆晨。
他們站在被稱作老大的人身後。
站在前面的男人四十左右,一身腱子肉,臉上帶着一道疤,彪悍強壯。
不過他穿了一身純白孝服,頭上帶着孝子帽,發紅的眼圈倒也沖散不少兇惡氣息。
在不遠處停着一口棺材,沿途一路有紙錢。
穆陽拱手向棺材做了一禮,死者爲大,當敬死者靈魂。
大漢頓時眼圈更紅了,連忙還禮,哽咽道:“今兒是我祖母出殡,我……我是祖母養大的,她老人家吃了一輩子苦,我剛剛有了點銀子,能孝順她了,她又走了。”
一看就是貴人,大漢的生存智慧冒頭了,說道:“這塊墳地是我祖母活着時就定下來,沒想到今日……今日被人占了,我不知該把祖母埋葬在哪,她老人家閉不上眼睛。”
“阿陽……”穆晨趴在地上,說道:“别聽他亂說,這塊地是無主,我才把人葬在此處,我盼着她來世能投身個父母好好的人家,不再受父母折磨算計。
阿陽,她是個可憐人,對她生母愚孝,死了連一個肯給她收屍的人都沒有,我看她可憐,才選了這塊地安葬她……”
穆陽揮了一下手,侍衛跑過去攙扶起穆晨,喊了一聲:“大皇子先起身,地上太涼了,有靖王殿下在,您不必再害怕了。”
大漢一聽大皇子,臉吓得煞白,他身後的人如同一瞬間被抽走全部力氣,癱軟在地,“饒命,饒命啊。”
“我……”大漢磕磕巴巴,“我不知道他是大殿下,一人做事一人當,同我兄弟鄰裏無關,您要殺要刮沖我一個人來,我都擔下了。”
大皇子曾經登台拜将,也曾在宮門口向皇上獻俘。
雖然穆晨同當時意氣風發不大相同,但眉眼上依稀可見大皇子的輪廓。
而且面前俊美的人是靖王!
除了靖王本尊外,誰能有靖王的氣度?
大漢跪在地上,隻求一死不牽連旁人。
穆陽問道:“你說,你買下這塊地?可有憑據?”
“有的,有的。”大漢連忙說道:“小人是萬平縣人,我祖母活着時,說過隻要一口好棺材,一塊風水寶地,我請了好幾個風水先生才選中了這塊地,我打算把這設爲我們宗族的祖墳之地,便去萬平縣衙門買下了這塊地。
縣衙應該有記錄,我也有地契,畢竟這片地便宜,我就多買了一些,前前後後有好十幾畝。”
大漢向前指了指,又向後指了指自己所買下的範圍。
穆陽沉默了,他樹立的衣冠冢也在範圍之内,貿然占了人家祖墳。
“你請得風水先生果真不錯,這塊地風水很好。”
穆陽說了一句,上前扶住穆晨,“大哥,死者爲大,此事您不占理,就算了吧。”
穆晨渾身疼,多年不曾被百姓欺負過了,聽到這話,先是不滿,随後說道:“聽阿陽的勸,這頓打也算是打醒了我,離了阿爹給我的尊榮,我不是太子了,誰都能欺負我。
阿陽,我好像回到過去年少時,總是被人随意欺辱,難怪阿爹讓我離開京城。
這京城,我很難待下去了,他們隻是幾個平民百姓,倘若碰到官員子弟,我是不是……”
“他們認識您,縱然你占了他們的祖墳,他們也不敢對您動手。”
穆陽緩緩說道:“再說小時候哪有不打架的孩子?後來我們不是打回去過,在村裏稱王稱霸,畢竟當時祖父是小地主,分量重,祖母有是能從村頭罵到村尾的人。
村子裏人家都會給咱們幾分體面,叮囑自家小孩子不同咱們打架。有幾次官府派人來抓阿爹同咱們,也是村裏人爲祖母打掩護,提前通風報信,祖母同祖父才能帶着我們一起逃出去。
皇上同太後娘娘頻頻老家村子恩賞,就是因爲回報鄉親們。”
大漢等人面帶感激看着靖王,不僅容貌俊美體面,身份貴重,也是個講道理的人。
穆晨:“……”
他被打的事就這麽算了?
本想再說兩句,卻被穆陽冷淡眸光掃過,穆晨心頭慌亂,猶如被穆陽看破了一切心思。
穆陽又開口說道;“這塊地購買時,你用了多少銀子?”
大漢直爽說道:“整整五百兩,不過您相中的話,我把祖母葬到旁處。”
“不用,總有先來後到,既是你買了當做祖墳,我同大哥不好奪人祖墳,倘若被皇上知曉,大哥落得一個仗勢欺人,刻薄的名兒。”
穆陽從懷裏掏出一百兩銀票,交給大漢,“本王買下叢林那邊一片地,那邊你不打算用作祖墳,是吧。”
“是,是。”大漢連連點頭,卻是不敢收銀票,問道:“不知靖王殿下用那邊地做什麽?要不還是我挪地方。”
“是一座衣冠冢,我生身父母的衣冠冢,同你祖母做鄰居也不錯。”
穆陽将銀票塞給壯漢,不顧他反對,開口道:“給父母盡孝而已,不讓本王花銀子,就是對父母不誠心。”
壯漢捧着銀票,尋思着這張銀票絕對不能花出去,留給子孫後代當做傳家寶。
他祖母能同靖王那樣神仙貴人做鄰居,一定會很開心。
穆陽扶着穆晨離開,順口吩咐道:“把穆凰舞的棺椁挖開,在西北方找個地方葬了,一個在皇上眼裏的罪人,不配立碑,亦不配得香火。”
“阿陽!”穆晨于心不忍,穆凰舞活着時,穆晨并不太在意她,隻覺得談得來。
穆凰舞死在穆晨手上,又是剛剛歡好過,穆晨隻記得穆凰舞的好。
縱然穆凰舞有不好,在此時的穆晨眼中也是極好的。
穆晨說道;“我出銀子給他祖母再買一塊風水寶地,别折騰她了,阿陽,她到底叫過我們幾年的堂兄,往日對你,不是,對我還是有善心。”
“我不阻止大哥安葬穆凰舞,您可以給她買一塊風水寶地,甚至違背皇上的命令時時祭奠她都由您。”
穆陽斬釘截鐵回道:“在我眼裏,她罪有應得,我父母不願同她做鄰居,我再提醒您一句,您已經失愛于皇上,别再做讓皇上記恨的事了,江美人還活着,可是生不如死。
女侯絕不會再管江美人,她沒給穆凰舞收屍,宮中鬧出的風波,皇上費盡心力壓了下去。
大哥再繼續祭奠穆凰舞,您傷了姜側妃的心,也會讓那件醜事沒完沒了。”
穆晨回頭看過去,穆陽的侍衛連同送葬的壯漢們把已經埋入地下的棺椁挖了出來……
他頗爲不是滋味,穆陽變了,不再全心全意爲他謀劃。
“罷了,我以前一直聽阿陽你建議,一直順風順水,從阿陽同我疏遠,又了心上人之後,阿陽很少再給我建議,關心我了。”
穆晨說不出委屈同難過,将自己的重要壓在穆陽身上,如同少年時一樣,“阿陽,你回到我身邊好不好?繼續幫我,沒有你,我撞得滿頭包,我知道錯了,不該嫉妒你,不該……”
“王爺。”雲薇小跑過來,臉頰紅撲撲的,帶着一身的溫暖陽光,笑道:“我想到了,野果子還有另外一種做法,可以做冰激淩,快跟我回家去,冰激淩會化,隻能現做現吃。
我需要王爺幫我弄一些冰塊兒,咱們成親時,可以送賓客帶着野果子的冰碗,絕對是他們沒有吃過的味道。”
穆陽緩緩推開穆晨,迎向雲薇,主動接過她手中裝滿野果子的籃子,“慢點跑,别摔到了,一會兒叫上父親一起去你府上,有父親在,嶽父能少考我幾次。
我在詩詞上天賦有限,完全不能同嶽父比。”
“我爹非要考你詩詞就是因爲你天賦不在詩詞上啊,考我爹會的,你都會,哪有成就感?”
雲薇挽着穆陽的手臂,親近極了,“我們家包括我在内,都沒詩詞歌賦的天賦,大哥同姐姐比王爺還差要差一些,我爹隻能考你了,畢竟我未來的大姐夫在這方面同大哥半斤八兩。”
穆陽一臉心不甘情不願,好像突然想到被撇下的穆晨,“我叫幾個奴才送大哥回去?”
穆晨剛想開口。
雲薇充滿歉意說道:“我爹耳提面命,不得邀請皇子回家去,虧着王爺被皇上過繼給了闵王,不再是皇子了,又有親生父母的衣冠冢,否則王爺也别想踏上我家門。
我見大殿下傷得不輕,又傷心虛弱,快些回去調養,養好了身子同精神,大殿下才能更好爲皇上效力。”
說這話,雲薇再一次當着大皇子的面将穆陽抓得牢牢的,眼波流轉同穆晨對上,仿佛告訴穆晨,穆陽是她的!
穆晨心一沉,穆陽側頭爲雲薇拂去鬓間上的綠葉,缱绻溫柔,滿含深情。
闵王從旁邊走過來,開口說道:“我先送大侄子回去,然後再去宮裏同親家回合,我……我拉着親家去喝酒,嗯,再待上老爺子,好好聚一聚,阿陽盡管同你媳婦去做冰碗,我保證今日你嶽父沒空考你。”
“不過,你們兩個多不可過于貪涼,阿陽腸胃弱,不好多吃涼寒之物。”
闵王幾步走到大皇子身邊,将大皇子胳膊搭在他肩上,費力架着大皇子向前走:
“阿晨的馬車停在何處?你腿傷一直不好,你也不知仔細養傷,萬一以後瘸了怎麽辦?
别仗着會功夫,底子好就不把腿傷當回事兒,骨頭長歪可不會看你是不是會功夫。”
穆晨幾乎是被唠唠叨叨不給他說話機會的闵王拖着離開,闵王絕不會讓穆晨再禍害自己的兒子!
想開口,門都沒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