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炸聲隆隆,火光不停的閃爍。
第116師團師團長山崎右吉的神色在爆炸中忽明忽暗,師團部裏衆人的腳步聲在爆炸中更顯急促和慌亂。
“師團長閣下,外圍陣地已經全部失守,勇士們……勇士們……”
參謀吞吞吐吐,臉上滿是愧疚。
山崎右吉苦笑着站起來,
“勇士們毫無戰心,已經出現逃兵了,是嗎?”
參謀的腦袋深深的垂了下去。
上一次戰役結束後,116師團的士兵就徹底成了驚弓之鳥。
前任師團長筱原誠一郎中将身死,佐級軍官陣亡大半,今時今日的116師團已經不再有剛組建時雄心勃勃、意氣風發的模樣了。在恐怖的火力打擊下,士兵們隻想回家,隻想見故土的親人,爲天皇陛下效忠的誓言幾乎聽不到了。
山崎佑吉就任師團長後做了很多的工作,妄圖改變這樣的情況,但是最終沒取得任何效果,反而将師團長閣下的戰心也磨平了。
“又來了!”
當馮金章的第3師向娘子關區域發起攻擊時,116師團的士兵們首先想到的不是如何反擊、如何堅守陣地,恐懼的陰影籠罩他們全身,逃跑的念頭将大腦填滿。
陣地被重炮摧毀、工事被炸塌,喪失鬥志、已認命命的士兵茫然的坐在鋪天蓋地的炮火中,他們眼神空洞,思緒不知飄到了何方。
“哒哒哒……”
輕重機槍手嘶吼着将一排排子彈射向黑暗之中,已經沒了任何所謂的長點射或者短點射。
亂了方寸的日軍士兵扣着扳機就不會松手,直到将一排子彈打空。
第3師的進攻戰士聽到這樣的槍聲時臉上浮現了輕蔑的笑容。
在前兩年的作戰中,日軍就算是被重重包圍,輕重機槍手也能從容不迫的打出精确無比的長短點射,這意味着他們還有頑強的戰鬥力,還有信心和鬥志。
當下116師團的輕重機槍手全部都像是第一次上戰場的新兵一樣,隻想着盡快把子彈打光,然後快速跑路。
敵我雙方的兵力和火力不在一個層級,但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軍心士氣一個在天上、一個在地下。
在這樣的情況下,第三師幾乎沒費多大力氣就攻占了娘子關的外圍陣地,正在向116師團的核心陣地挺進。
前線的日軍士兵一批接一批的退下來,如果軍官吼叫的厲害,他們會象征性的抵抗一下,然後繼續開溜。
116師團已經完了!
這是所有人在這一刻的共同看法。
山崎右吉将軍刀和配槍穿戴整齊,在參謀的陪同下走出指揮掩體。
中國人的炮彈連續不斷的落在各處陣地上,漫山遍野都是驚慌逃竄的帝國士兵。
“殺呀!”
國軍士兵特有的吼叫聲和風聲一起傳入了山崎右吉的耳朵裏。
幾個聯隊長手下的兵已經跑的差不多了,他們下意識地聚到了師團長閣下身邊。
“都走吧,娘子關守不住了,到後方去收攏潰兵。”
山崎右吉語氣平淡的對幾個軍官說道。
“師團長閣下?”
“師團長閣下……”
軍官們全都上前一步,臉上布滿了羞恥和愧疚。
比起普通士兵,他們身體裏還殘存着一些軍人的傲骨。
山崎右吉微笑着看了衆人一圈,點點頭說道:
“116師團的勇士變成如今這般模樣,我要負主要的責任。
加之娘子關丢失,我無顔去見司令官閣下。
116師團還有幾千勇士,你們是軍官,必須要爲勇士們負責。此戰結束後讓士兵們好好休整一段時間,以後盡量調到華中和華南去,不要再留在華北了!”
幾句話似乎掏空了他身體裏的全部力氣,他像趕蒼蠅一樣揮了揮手,
“你們走,我留下,服從命令!”
短暫對視後軍官們臉上的糾結之色不在,他們同時向山崎右吉鞠躬,然後灑下幾滴貓淚,頭也不回的走了。
“司令官閣下,我都說了不要讓116師團守娘子關,你怎麽就不聽我的呢?”
山崎右吉跪在地上仰天長歎。
他的身邊隻有一個少尉副官。
天漸漸亮了,朝陽自東而來,将娘子關這個古今戰場染成紅色。
在一片紅色之中,英勇的中國士兵如浪潮一樣奔騰而來。
朝陽灑在身上,戰旗飄在頭頂,說不出的明豔光彩。
“當!”
山崎右吉将軍刀和配槍丢到地上,雙手緩緩舉過頭頂,他的眼睛一直注視着南方,注視着越來越近的中國士兵。
身後的副官在微微愣神後做出了同樣的動作。
……
……
“八嘎呀路!”
身處大同的多田駿拍桌怒罵,
“有6個小時了嗎?沒有吧!娘子關和忻口怎麽可能會在這麽短的時間内丢失,土橋一次在搞什麽鬼!”
參謀們躲得遠遠的,隻有笠原幸雄敢上前。
他畢竟服侍過兩任司令官,大風大浪見的比較多。
“司令官閣下,中國人的意圖已經昭然若揭了!”笠原幸雄将作戰地圖上的雜物推開,指着晉中地區說道:
“衛俊如是想趁着我們南北交戰、兵力焦灼之際一口吃掉第一軍和第十二軍。
忻口與娘子關是前進和後撤的關鍵之地,中國人控制了這兩個地方就等于卡住了第1軍和第十二軍的脖子。
撤退之路被斷絕,物資補給也輸送不進去!
雖然目前看來衛俊如的所作所爲簡直就是癡心妄想,但我們不得不防,畢竟山西還有近10萬江東的部隊!
情報顯示,第5集團軍和第14集團軍的戰鬥力和裝備都有了不小的提升。
衛俊如是早有準備的!”
多田駿猛地仰頭灌下一口涼開水,涼水在他的食道内遊走,躁動的心平靜了一些。
笠原幸雄繼續說道:
“衛俊如與江東沆瀣一氣,山西戰場發生了這麽大的事情是江東不可能不知道。參謀處的意見是,暫時放棄甲号作戰,27師團固守,57師團回援太原。”
“不不不……”
多田駿堅定不移地搖頭,
“太原可以丢給衛俊如,但是甲号作戰不能停,油田我一定要拿到!”
笠原幸雄深知多田駿的性格,他在心中歎了一口氣,
“那麽隻能讓土橋一次中将全力突圍了,如果拖延過久,重慶的軍事委員會很可能會派地便宜的第十七兵團入山西參戰,屆時情況将對皇軍大不利!”
多田駿沒有回答,他像是一隻肥豬一樣在地圖周圍晃蕩,停下來便會發出哼哧哼哧的聲音。
“綏遠各處情況如何?”
“鹽田旅團托住了固陽的第二師,傅作義的35軍、江東的近衛師團和馬家軍全都在包頭、五原一線。
27師團在向包頭的外圍陣地進攻,在航空兵的協助下,戰鬥雖打了艱苦,但仍在向前推進!
工兵部隊争分奪秒的搶修歸綏到包頭的鐵路,中國人此前隻是破壞了鐵軌,路基還是完好的,搶修工作進展順利。”
多田駿很難放下甲号作戰,放下油田。
在他看來,第一軍和第十二軍隻要行動果決,肯定能順利突圍。
在太原與油田之間,多田駿會毫不猶豫的選擇後者。
一旦控制了油田,帝國陸軍的實力将再一步提升,太原丢了,以後還能搶回來。
遲疑許久後,他終于拍着腦門下定決心。
“給土橋一次中将發報,讓他根據當前山西戰場的情況自行判斷,第一軍和第十二軍是該繼續堅守太原還是立刻突圍!
不管土橋一次的決定是什麽,航空兵都要全力協助!”
“嗨依!”
“命令鹽田旅團、27師團、57師團,不惜一切代價向當面之敵發動猛攻!
我不要部隊傷亡、不要困難,我隻要包頭!包頭!”
笠原幸雄被多田駿瘋狗一樣的神色吓到了,他急忙立正敬禮。
……
歸綏,僞蒙疆自治政府主席辦公室。
德王的胖身子憋坐在太師椅裏,手指不停地摳着扶手,顯得十分不安。
之前與江東見過面的老人弓着身子走了進來,老人滄桑的眼中帶上了疲憊。
“巴圖,怎麽樣?”
見老人進來,德王急忙站起來問道。
老人巴圖撐着疲憊的身子向德王行禮,
“回王爺,勇士們已經準備好了,今天晚上就可以行動。”
德王搓了搓手,臉上表情變幻不定。
“王爺,您真的決定了嗎?一旦走出這步可就不能回頭了!”巴圖看着德王的眼睛。
德王搖頭又點頭,顯得舉棋不定。
“我這兩天又讓人打聽了一下江東此人。”巴圖的聲音滄桑中帶着智慧。
德王扶巴圖在邊上的椅子坐下,做出洗耳恭聽的樣子。
“王爺,如果江東出生在草原上,那麽他一定就是長生天選中的人。因爲他的成長速度實在是太快了,而短短兩年,從一個微不足道的小營長到如今的一方霸主。
如果沒有神明的幫助,任何凡人不可能在兩年的時間内做出這麽多的事情。”
德王深以爲然的點頭,
“巴圖,你支持我的決定?”
巴圖的臉上露出一個慈祥的笑,
“是的王爺!
日本人在曆史上是倭寇,是卑賤的蠻夷,弱的時候他們會像狗一樣搖尾乞憐,一旦稍稍強盛一點就會從島上跳出來,如豺狼一樣張牙舞爪的撲向周圍的國家。
這樣的事情曆史上發生過很多次!
這個民族歸根結底是卑賤的、是不可信的,并且他們如今還是外人、是侵略者!”
巴圖頓了頓,
“我們與中原打了千年的仗,打了又和,和了又打,最近幾百年才融爲一體。
我們在與中原人打仗的過程中也在交流、在融合!
千年下來,早已深深交融并離不開彼此了。
相較起來日本人是不折不扣的侵略者,他們不屬于這片草原,不屬于這片廣闊的天地。
您之前與日本人合作我就不怎麽贊同,他們隻是想利用您而已。”
“江東明顯也是想利用我啊,這又怎麽算?”在巴圖面前,德王變成了一個虛心求教的好學生。
巴圖點了點頭,他并不否認江東也想利用德王這一點。
“王爺,如今蒙古已經分裂,成吉思汗的餘光照不到這片草原了。
您胸懷大志,想要一統草原,複往日的光芒。
可這何其艱難也,單憑我們自己是無論如何也辦不到的。
江東肯定是在利用您,但這又有什麽關系呢?”
德王的臉上露出了疑惑不解的神色。
“王爺,說句冒犯的話。
幸好您還有利用價值,不然的話,我們很可能會被他像對待普通漢奸一樣殺的一幹二淨。
我們先得擺明自己的身份。”
德王的臉色冷了下來,他心中知道巴圖說的是實話,隻是實話實在是太傷人了。
他忍着拍桌子的沖動,
“說下去!”
“江東是長生天選定的人,是中原和草原的雄鷹,他注定要去往更加廣闊的天地。
王爺,我們把這片草原視作生命、視爲一切,可在江東眼中它肯定沒有這麽大的價值。
江東的目标是驅除日寇,是富饒的中原。
乘着您還有利用價值,我們可以借他的手強大自己、統一草原。
王爺,這一生我見了太多的人,經曆了太多的事,算得上有點小智慧。我本不該多嘴的,隻是這一次您的決定幹系重大。”
巴圖說完便把腰深深的彎了下去。
德王急忙把老人扶起來,眼神中充滿尊敬。
“巴圖,你是整個草原最有智慧的人,感謝長生天讓你留在我身邊。
我不會再猶豫!
還需要你再辛苦一下,爲今天晚上的行動出謀劃策!”
巴圖臉上露出欣慰的笑,
“是,王爺!”